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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姥山
沈鴻鑫
作家、文人往往很喜歡寫「夢」，什麼紅樓夢、梅花夢、蝴蝶夢、黃粱夢等等，不一而足。有時他們還會寫自己夢境中的所見所聞及遊歷的情形，有些詩人所寫的夢遊詩就是一例。比如李白的《夢遊天姥吟留別》，這是詩人在南北漫遊時所作的名篇。天姥山在今浙江天台市西，下臨嵊州、新昌。相傳，有位登山者曾聽見一位天上下來的老婆婆在山上唱歌，由此而得名。李白以奇妙的想像力抒寫了「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渡鏡湖月」的情狀。李白在夢中「腳著謝公（指謝靈運）履，身登青雲梯，半壁見海日，空中聞雞鳴」。登上天姥山之後，只見「熊咆龍吟殷岩泉，栗深林兮驚層巔。雲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煙」，一下子進入了神仙出沒的境界。「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虎鼓瑟兮鸞回車，仙之人兮列如麻。忽魂悸以魄動，恍驚起而長嗟」。夢境被驚醒，詩人「惟覺時之枕席，失向來之煙霞」。詩人夢遊美好的仙境，復又回到黑暗的現實，於是寫出了感慨萬端的詩句：「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別君去兮何時還，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詩人借夢遊天姥山的神奇境界，抒發自己對光明和自由的想望與追求，篇末點明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的主題，表現出詩人特立獨行的反叛精神。這不失為一首極其精彩的佳構。
在現代作家周瘦鵑的遺文中，我也發現了他所寫的夢遊詩。周瘦鵑是我國當代著名的作家、翻譯家、盆景園藝專家，長期居住在蘇州。上個世紀40年代，他曾遊歷過杭州西湖，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54年春天，他的一位朋友遊覽西湖回到蘇州，有聲有色地對他描述解放後西湖建設的新貌。周瘦鵑聽了不禁心馳神往，恨不得馬上插翅飛去，與那闊別多年的西湖重新見面。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是夜，周瘦鵑入睡後做了一個美夢，在夢中，他暢遊了西湖，把舊日倘佯的西湖十八景一一遊遍。當他遊過了九溪十八澗，再往西溪去看蘆花，正在看得拍手歡呼時，忽然從夢中驚醒過來。他想，這一場遊覽西湖的好夢，真與親身到西湖去過一樣的有趣，而且連一筆旅費也省下來了。他不覺動了詩興，決定用詩把夢中遊覽西湖所見、所感記錄下來，他一連做了30首夢遊詩，從孤山遊到蘇堤，從平湖秋月到花港觀魚。每首詩首句都用「我是西湖舊賓客」開筆。其中幾首是這樣的：「我是西湖舊賓客，春來哪不夢西湖？十年未見西湖面，還問西湖憶我無？」 「 我是西湖舊賓客，每逢月夜夢三潭。記曾春月垂楊下，月色溶溶碧水涵。」「 我是西湖舊賓客，夢中靈隱任優遊，冷泉已冷何須熱，峰既飛來且小休。」這些詩既寫了夢中的情景，又追憶了舊日的遊蹤，還抒發了自己的感觸，真可謂是情與景的融和，今與昔的交織，夢幻與現實的𠋥影，讀來意趣盎然。其實沒隔多久，周瘦鵑真的重遊了西湖，那是為了送章太炎先生的靈柩安葬於西湖南屏山下。周瘦鵑和汪旭初、謝孝思、范煙橋等蘇州著名文人重遊西湖，夢中幻景復又浮現在眼前，使詩人忍俊不禁。他們談笑風生，逸情雲上，遊過許多景致，又漫步蘇堤，先後走過映波、鎖瀾、望山、壓堤、東浦、跨虹六條橋。范煙橋提出到樓外樓去喝酒，周瘦鵑當即寫了一首打油詩：「一條橋又一條橋，行盡蘇堤六條橋。強步難為汪旭老，酒香饞煞范煙橋。」這可說是夢遊詩的餘波了。
除了夢中遊歷勝景，醒來得詩之外，在文學史上，還有夢中寫詩的故事。據《東坡老林》一書記載，有一次，蘇東坡前往開封，途經臨潼驪山華清池，不禁想起當年唐明皇賜浴楊貴妃的情景。那天東坡在附近下榻休息，在睡夢中，竟夢著唐明皇召見他，並令他寫一首《太真妃裙帶詞》，他當即賦就一首六言詩：「百𠋥漪漪水皺，六銖縱縱雲輕，植立寒風廣殿，微聞環珮搖聲。」醒來，他準確無誤地記下了這首詩。
據說，法國著名的《馬賽曲》的寫作也與夢境有關。1789年，巴黎人民攻克巴士底獄，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法國資產階級革命。1792年，普奧封建君主組織聯軍對法國革命進行武裝干涉。一時間大軍壓陣，情勢危急。4月24日，地處戰爭前沿的邊境小城斯特拉斯堡的市長底特里希，號召人們為軍隊寫戰歌以鼓舞士氣。萊茵營的中尉魯日．德．里斯爾，是一位詩人兼作曲家，那天晚上他在大鍵琴旁睡著了，在夢中竟得到了一首歌曲，第二天醒來立即把它寫下來，題目是《萊茵軍戰歌》。在4月25日的晚會上，市長底特里希親自演唱了這首歌，它很快就在共和軍中流傳開來。同年夏天，馬賽市的救國義勇軍高唱著這支戰歌進軍巴黎，從此這首歌就被稱為《馬賽曲》，後來還被定為法蘭西共和國的國歌。
為什麼會出現夢遊詩？詩人為什麼能在夢中作詩？這恐怕與文學創作形象思維的特徵有關。形象思維中還有一個特殊的形式叫靈感，它具有突發性、超常性、易逝性的特點。作家的靈感當然可能在清醒時獲得；然而也可能在睡夢中獲得。
據醫學專家研究，人在睡眠時大腦並未中斷工作，而做夢時聯想特別活躍，而且可以排除無用的多餘信息。所以有時白天百思不得其解，在睡夢中卻能突然得到觸機，產生頓悟，從而豁然開朗。於是夢遊詩、夢中寫詩這樣的奇特現象也就產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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