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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永傑
《閱微草堂筆記》,清人紀昀之志怪筆記,該書記人言事沒有複雜情節精細描寫,總似敘家常講故事,沒有小說創造之著力痕跡,故稱為筆記最貼切。此係公案按下不提,不過其中所敘除旌表節孝以外,頗有幾篇耐人細嚼,略闡其諷刺之意以供茶餘之笑。
「某君避仇家躲進山林,晚上見到一個鬼就嚇得不敢出來,那鬼見狀大笑道:最可怕的莫過於人了,鬼有什麼可怕的 ?把你逼到這一步的難道是我嗎?」這個鬼真是比人看得透。人做起惡來比鬼還可怕,可人偏去怕鬼,大約人治人總比人治鬼有術。
下面這兩個可以在一起來看。「有家姓馬的宅子裡總是鬧鬼,想搬家可大家都不敢買這房子,不得已只好以賤價賣給一個道學先生,從此安寧。於是老先生便得了個德能勝妖的美譽,後來才知道這鬼原來都是老先生僱一賊鬧的。」讀書人也真高明,做起鬼的買賣還名利雙收。不過倘如馬家不怕鬼他的如意算盤也打不響。於是我知道街頭辦證小廣告為什麼屢禁不絕了。另一則是「一女子暗戀鄰家少年,恐事洩露便託言是狐仙,終於一天真狐仙跳到屋頂罵開了:你偷漢子為何要壞我名聲!」總聽說狐仙變人,今天總算見到人裝狐狸。此狐被誣怕也不能全怪那女子,倘若眾狐不常魅人,則人也想不到借狐之名。
「紀曉嵐家一樓有狐,彼此相安無事。一日家奴喝酒賭錢時聽到樓上有彈琴下棋聲,便來報告。紀曉嵐申斥得好:勝於汝輩飲博。」這家奴也真迂得可愛,以為自己是人,便賭錢喝酒也應該;別人是狐,便彈琴下棋也錯誤。不過這也是聖人的意思:刑不上大夫,不管犯罪與否;禮不下庶民,不管道德怎樣。所以有阿Q。
「某寺有藏經樓兩層,狐上僧下彼此相安。一日遊方和尚圖清靜搬到樓上住,狐與眾僧議欲暫居樓下,曰避佛子,僧曰我輩亦佛子緣何不避?狐答道汝輩自以為和尚,我復何言?」真真利嘴獸!披著袈裟的未必是真和尚,與此輩談禪怕要污了佛經。所以有些演講我不去聽,有些傳記我不去看,有些明星的羅曼史我不敢打聽,原因正是:怕污佛經。
「徐先生廟裡讀書,夜半有鬼自牆中出,目光亮如雙炬,先生披衣起曰:正欲讀書,苦燭盡,君來正好。於是鬼漸漸隱去。」唉,可惜了一對好蠟燭!徐先生要真讀書就不該這麼說,否則鬼隱去了不是要燃自家蠟燭了嗎?這徐先生要真不怕鬼何必說那些廢話與鬼聽,這套驅鬼術不知道是兵法第幾招?
還有個更逗的,「兩書生廟裡讀書,其一燈下扮吊死鬼,另一個就嚇得倒在地上,惡作劇的那位說:是我,別害怕。倒地的說:我知道是你,可是你後面的是誰?」讀完捧腹,真可為天下害人者鑒。
「有個獵戶半夜聽到有個鬼向他求助道:我的墓穴被狐狸佔去了,打又打不過牠,請求城隍審理又怕牠日後報復,你改天故意到我墓地周圍去打獵,但是不要傷害牠,這樣牠害怕了自然搬走,你也不會因傷害牠而受報復。」這鬼可真得中國治人術的三昧!把前後都想周密了,以惡嚇惡既穩妥又有效。但不知此狐一去會不會再佔他人墓穴,後來會不會再佔此鬼墓穴?終是殺掉的乾淨。不過中國人是講中庸的,暫時安慰了誰還管以後呢,這也是中國馭人術之一大弊。(本報山東辦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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