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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風氏
朱 輝
作為家裡的文化人，雖然平日關起門來在下一輩面前頗受尊敬，可是也多了不少麻煩。比如那天正在打麻將，大侄子忽然拿著報紙來問「饕餮之夜」中「饕餮」兩字怎麼念？是什麼意思？這下可難倒了我，近幾年隨著生活水平的提高，饕餮這兩個字似乎常常出現在報刊電視上，意思我大致猜得出來，估計是指「好吃」、「大吃大喝」，可是怎麼念一直沒有去查過字典。面對在座幾個牌友，當然不能丟面子，於是按照「不認識的字念半邊」的原則，碰運氣讀成了「號珍」，好在其他人也不認識這兩個字。
牌局散場之後忍不住心情緊張地去查字典，「饕餮」原來讀作「tao tie」，與字形完全不沾邊，真是丟人丟大了。乾脆順便多了解一下，於是知道了傳說中軒轅黃帝大戰蚩尤，蚩尤被斬，其首落地化為饕餮。《山海經．北山經》有云：「鉤吾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銅。有獸焉，其狀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齒人爪，其音如嬰兒，名曰喆鴞，是食人。」根據晉代郭璞對《山海經》的註解，這裡說的喆鴞是指饕餮。《神異經．西荒經》中有云：「饕餮，獸名，身如牛，人面，目在腋下，食人。」
原來饕餮還有皇室血統，只是形象不太體面。後來，饕餮變成了圖騰，刻於各種祭祀用的器皿之上。再後來，龍作為圖騰獲得了壟斷地位。饕餮漸漸被淘汰，淡出江湖。民間又把它傳說成了一種類似牛的怪獸，以貪吃、食量大著稱。饕餮在文字里長期屬於貶義詞，形容貪婪之人。《左傳．文公十八年》有云：「縉雲氏有不才子，貪於飲食，冒於貨賄，天下謂之饕餮。」不過時至今日，它頻頻出現在小資讀物上，已經是「高尚生活」中的常用的時髦詞了。
比起饕餮，貔貅（pi xiu)現在在出版物中比較少見了。貔貅也是傳說中的一種怪獸，起初被描繪成嗜殺殘暴，雙目放射紅光，可讓萬物化成灰燼。相傳貔貅喜愛金銀財寶的味道，常咬回金銀財寶來討主人的歡心，因而貔貅有旺財的功用。於是一舉由凶獸變成了神獸，它的形象常常被用來製作成驅邪、擋煞、鎮宅之物，受歡迎程度遠遠超過了同樣喜歡暴飲暴食的饕餮。一個是吃菜，一個吃金銀財寶，檔次當然不一樣了。然而，現在有人被形容成「貔貅」是不會因此自豪的，「貔貅」已經變成只進不出的動物版葛朗台了。
魑魅(chi mei)、魍魎(wang liang) 這兩個詞寫起來相當麻煩，如果不是處在電腦時代，相信不會有那麼多作家將它們用在情感、魔幻小說裡炫耀學問。魑魅傳說中是人面獸身的四腳怪物，以發出柔媚的「超級女聲」迷人。魍魎則像三歲小孩，通身黑裡透紅，長耳紅眼，長著一頭不用洗髮水也烏黑油亮的長髮，能用呀呀學語的童聲迷人……
老祖宗給我們留下來的文字裡還有許多這樣的「魔獸」，不過它們一點不會受當今青少年朋友的喜愛，考試中遇見一兩個差不多就意味著失去一兩分。不過電腦讓作家打出這些字遠比手寫簡單，於是它們常常被他們從遠古時代請到現代味很濃的文章裡，讓我們這些自以為有一點文化的成年人在孩子面前偶爾丟幾次人，考驗我們是否勇於「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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