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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便大業」進了「歷史底稿」,過癮之至!照片由作者提供
黃仲鳴
在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香港有些舊區舊樓,仍沒有抽水馬桶之設。半夜三更,常見「倒屎佬」、「倒屎婆」出動,將各戶各家盛裝屎屎尿尿的馬桶搬到街上,再行運走。晚風一吹,臭味四布。文雅之士呼之為「夜來香」。正是:骯髒的事業,典雅的名字。
孩提時代在鄉間,就知道「便便」是寶,村外設坑,專供人出恭;農民種菜澆肥,就到坑中掏糞,灑在瓜瓜菜菜上。這些瓜菜成長收割,吃進我們的肚裡,特別甘甜。吃飽後再蹲在棺材板上,拉出一大堆,再用作肥料。世界就是這麼的循循環環,孕育了人間的繁榮。
我們一班頑童,假如在野外隨處拉矢,被鄉人看到,必定大罵:「到屎坑去!不要浪費!」記憶中,魚塘上還搭有廁棚,不到屎坑,也要到廁棚去,拉下塘中餵魚。
沒有現代廁所設備的時代、城巿,各家自設馬桶,方便完了,早上倒掉。有些農民特別組成「倒屎隊」,進城收集,再挑回去肥田。這些「倒屎隊」,還要付出一點費用。看了林行止的〈「便便」古今談〉,再看張鳴的《歷史的底稿》,內中便有一篇講述「便便」的文章,眼界頓大開,原來糞便還可以成為一門事業。
民國初年一些城巿,有人眼見糞便吃香,丟進河流野外太浪費,於是沿街大建公廁,競爭客源。比如廣州,來往軍民特多,所以公廁業格外發達,三步一廁,五步一所,其至派有專人看守。旅客、巿民經過,每遭「游說」,拉進去方便,再而賣給農民。在天津和北京,有力人士更組成掏糞事務大隊,包攬了「便便大業」。
四川有個督軍,姓楊名森,生財有道,主意打到糞業頭上。他主政成都期間,竟然要開徵糞捐;派軍警在城門口截停進城挑糞的農民,按挑收錢。川人特贈他一副對子:「自古未聞糞有稅,於今唯有屁無捐。」的是夠辣夠絕。
楊森倒台後,千萬個楊森站起來。糞捐這德政,很快就「發揚光大」,推及全國。到了國民黨當政時代,行政現代化,部門也細分起來,對糞捐的徵收,無不垂涎。衛生局認為「便便」與衛生有關,捐該我們收;社會局說,人入廁方便,是社會問題;稅務局說,收稅是我們的職責。衙門爭糞,確是熱鬧得很。最後,一個廁所,衛生局收衛生捐,社會局收社會捐,稅務局收糞捐。由於三家機構需要協調,於是有了糞政。
「便便」是寶,「便便」是政治。「便便」者,臭穢事業也,政治與之拉上了關係,怎能不臭!怪不得人說政治是污穢的。
張鳴撰《歷史的底稿》,隨筆史集而已;每篇可讀,雖是談史,但往往言人之所未言,是他對「晚近中國的另類觀察」(書之副題也),值得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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