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彥 火
我喜歡晨運。這是自幼養成的習慣，從小體弱，旨在鍛煉身體，其實也有別的原因。
首先，我喜歡微熹的清晨，破曉的宇宙是一體的莽莽蒼蒼，有一種天地初開的混沌與清新。早起的鳥兒的嗓子特別嘹亮：群鳥畢集，鼓其小腮不歇地啁啾鳴囀，彷彿謳歌新一天的到來；曉霧有點痴意，化作一縷縷輕紗，籠著遠山的腰肢和綰著樹梢，刻意為大自然的景物增添一份嫵媚和蘊藉。
我曾在許多不同的時空晨運。
童年住在西營盤高街的舊式唐樓，每天早上六時許，攜備用一毫子購買的兩個隔夜麵包，揹著沉重的書包，從高街徒步走上般含道，爬過一幅大斜坡路，到了當時坐落羅便臣道的一家小學上課，大約步行一個半小時。五十年代的羅便臣道有許多舊樓，還未發展成豪宅，遠遠沒有今天的高密度，沿途有不少蒼鬱的樹木和花卉。一路行走在斑駁的樹蔭下，伴著鳥語花香，既節省了交通費，還可以做晨運，一舉兩得。
中學畢業後，在一家報社任職。報紙在九時截稿，我當編輯時，每天早上六時上班，下班後我便爬上寶雲道。由寶雲道步行返西環的家，全程約二個多小時。寶雲道每個路段的景觀迥異：有樹蔭可蔽天日的綠色走廊；有清幽的湧泉，淌進一窪花圃；有陡壁掛著一小匹瀑布，像白練般從天而降；有豁然開闊的山景和海景……。從寶雲道俯瞰維多利亞港，在陽光下泛著粼粼的波光和海面晃然而過的一葉葉帆影，恍若一框明麗的風景畫；陰雨天，在視簾上展現的是一幀煙波迷離的海市蜃樓。置身其中，令人忘記這是洋塵十丈的香港。——這已是記憶中的六十年代的風致了。
後來我又搬了幾次家，在不同的地點晨運，最愜意的是住在杏花邨的時候。每天我在濱海的大道跑步。鯉魚門出口的大海是廣袤的，成群結隊的海鷗嬉戲逐浪，蒼鷹在天穹翱翔，時而搏擊長空，時而俯衝而下，劃著美麗的弧度。大海襟懷的坦蕩和藍天白雲的悠然，都可以洗濯俗慮和世塵的蒙垢，讓人感到通體舒泰和清明。
約十年前，家搬到大埔山腰，觸目可及的是菁菁的樹木和蓊蔚的綠，晨運的天地也是怡人的。但是我更喜歡大海，每屆周末或假日，我往往跑到大埔海濱公園。大埔海濱公園傍海而建，是晨運的好地方。偌大的公園，除了培育不少品類繁多的花木外，還綴以亭樓和觀景台。沿著海旁有單車徑和跑步徑。海面比維港開闊，除了調皮的海鷗，還有皚亮的白鷺翩然起舞，舞姿沒有海鷗奔放，卻很優雅怡然。從寓所悠然山莊跑到大埔海濱公園，來回要二個半小時左右。我竟樂此不疲。
年前搬到沙田第一城。這是一個人口集的城鎮。住家的對面是依城門河建的小瀝源公園，狹長而侷促，卻是每天我晨運的地方。我後來發現城門河的斜對岸碧濤花園的一邊較開闊，我每次從小瀝源公園起步，跑到對岸，來回不到一個小時。遺憾的是，這一路徑遛狗的人太多，沿途地上偶爾有狗糞和中人欲嘔的狗尿味，大煞風景。我周末嘗試從小瀝源跑到大埔墟的火車站，這是一條迢遙的路，需時近三個小時，沿途經過馬場、中文大學、科學園、大埔海濱公園。最難熬的一段是科學園與大埔海濱公園之間的建築地盤，沒有遮擋，陰天還可以，如果出太陽，頭頂烈日跑步，加上撲面的灰塵，苦不堪言。
我做晨運也有近半個世紀了。在近五十年，這個海島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市區的石屎森林不斷擴大，可以晨運的地方不斷減退了，只好向郊區遷徙，連過去可以看到牛牛（小女兒的話）的沙田也成了市鎮了。那遠去的如笑如眠的山影，阡陌縱橫的田野，綠蔭起伏的樹海……只好在記憶中去尋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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