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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尉 瑋 圖:前進進戲劇工作坊提供
「傳古時香港有鳥,名為臨流,羽翅豐壯,偏靜勤飛,唯些時歇於河畔,啼聲刺耳難堪,人們厭之遂驅。是故其無法擇一地而久巢,復繼以飛,未能息。」——《特區山海經》
這《特區山海經》聽來煞有介事,十年前橫空出世,卻是出自於劇場導演陳炳釗的大膽創作。「1997時,很想做一部和香港歷史有關的戲劇。」於是有了《飛吧!臨流鳥,飛吧!》,借著一段考古傳說虛構出一段亦真亦假的香港史。
這只不能停息的臨流鳥在維港默默盤旋,如同《阿飛正傳》中那隻「無腳的雀仔」,反叛卻徬徨,自由卻空虛。對於當時面對回歸「不後退,卻又不知前往何方」的港人,這意象豈不道盡心聲?
一晃眼,十年已過,維港煙花依然燦爛,這飛翔了十年的鳥兒卻由那一聲激昂的「飛吧!」蛻變為新劇名字中「消失的翅膀」。鳥兒終於落地,是否終於找到歸宿,開始展開新的旅程?
飛上天的輋族人
臨流鳥對於陳炳釗而言是腦中的一次想像,卻並非憑空出現。「一直以來鳥的意像總是給人很多比喻。王家衛電影中『無腳的雀仔』便引起了年輕人的許多共鳴,感覺自己也是這樣,飛來飛去不知要去哪裡。我也從這裡出發,將這個意象發展下去。」
回歸前,考古界關於香港歷史源流的問題頗有爭論,零零碎碎查找香港考古資料的陳炳釗卻發現了關於香港歷史的許多有趣故事。
「香港有很多地名中都有一個『輋』字。原來,傳說這裡很久以前有一種輋族人,他們住在山邊斜坡旁,靠耕種梯田生活。傳說這種族人已經消失了,有人說他們被當時朝廷迫害,和朝廷開戰,全部被殺死了;也有人說他們有些人掉落水中,成為了後來的蜑家人;更有人說他們有些在水中變成了魚。」
既然香港的歷史源流未有定論,陳炳釗乾脆在劇場中虛構一個故事:無處可去的輋族人其實被逼上了天空,變成了「偏靜勤飛」的臨流鳥。「想利用一個虛擬的,有真有假的歷史,讓大家思考歷史到底是怎樣形木成的。」陳炳釗說,「歷史在某程度上是通過知識創造出來的,但知識是不穩定的,當有新的發現時事情就會改變。」
讓輋族人飛上天空當然不僅為了思考歷史,臨流鳥的振翅高飛亦是為了抒發當時面對回歸的某種情懷。「當時的香港人,對回歸普遍有著一種情懷,這情懷中有著一些反叛。人們不滿意中英爭拗過程中香港自己感受的被忽略,而年輕一代尤其反叛社會中一種家長式作風的現象。」在陳炳釗眼中,當時的香港人矛盾重重。一方面,對於中國傳統的一整套歷史論述並非很受用;另一方面卻也並不滿足於在英國的殖民統治下變成一個以金融經濟為主的功能性社會。「離開的地方我們不喜歡,要去的地方卻還有些懷疑,在路上的我們到底要怎樣?」
創造新的傳說
十年後的陳炳釗,心中仍有無數疑問,卻讓那曾孤傲高飛的鳥兒回到了地面。他說,十年前的傳說已死,是時候創造新的傳說。
「現在再做,其實想在某程度上去推翻原來那個臨流鳥的故事,唯有如此才可以再往前走去看到香港的可能性。十年前,臨流鳥的故事的確代表了我們自己不安與一些情感的宣洩。那些情感很真實,沒有對錯之分。但這並非意味著我們要抱著這個形象來作為香港的符號。」
回想當時那充滿了悲劇意味的自我比喻,陳炳釗笑言真是一次轟轟烈烈的「自我戲劇化」。將自己喻為永不停歇也無處可停的臨流鳥,多多少少有一些自憐自傲甚至自戀的悲壯意味。而這悲壯,建立於港人些許虛幻的想像之上——面對回歸,如感末日臨城,戲劇感何其濃厚!
「97前十年,整個香港都處在不是很實的狀態,對大陸、對英國都是一個『估』字。但97到07這十年,所發生的一切卻都是實實在在的。我們真的要去處理和內地的溝通問題,民間的聯繫也自然多了許多,這些東西都是真實的,而非幻想,戲劇性自然而然隱去了。」
於是現在的陳炳釗,不再想像十年前那樣飽含感情地講述輋族人與臨流鳥的傳說,而想要更抽離地去回望。如果說十年前的傳說是淋漓盡致地一次情懷宣洩,這十年後《消失的翅膀》則像是一次冷靜的反省。
「現在的香港社會可能性多了,和內地關係也更多元,已很難找到一個意象讓所有人都認同。臨流鳥是不是要繼續飛呢?以前在維港飛,現在是不是要越過一個邊界,讓自己的視野更開闊?不論是從地理上從香港跨越到內地,還是從心理上離開『香港中心主義』的想像。」
所有的問題,陳炳釗未有答案,但在他的「新傳說」中,鳥兒卸下了翅膀。「牠沒有了翅膀,不能飛了;但也可能是蛻變了,牠不需要這樣東西了。兩種可能性都會有。」落到大地上的鳥兒,要開始「越過邊境的旅程」,和大地溝通,和環境溝通,牠不能再做那孤身上路的獨行俠。
於是我們在演員的名單中看到許多老朋友,也看到許多新名字。他們來自香港,來自日本,來自北京,來自陝北……他們說粵語、普通話、日語、英語、法語……他們要在一個「意念化」的考古現場邊,用遊戲的方式呈現感覺,唱誦這個新的傳說。
「這劇很淺顯,很幽默,很好玩。」陳炳釗說。大家,準備好了嗎?
《消失的翅膀》
時間:6月29日至30日 晚上8時
7月1日至2日 下午3時
地點:香港文化中心劇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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