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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6月20日 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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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台客聚:埋在心底的情意—給天堂的母親


http://paper.wenweipo.com   [2007-06-20]

彥 火

 雖然聚少離多,您與遠涉菲律賓的父親並不是沒有感情的。您知道父親再娶,也難過、也哭過。與此同時,您也體諒到父親的苦衷,您半自言自語半向我解釋道,他不識字,需要一個懂記帳的人,況且菲律賓政府實行菲化政策,開店要用土籍菲人註冊。我們來香港直到父親逝世的二十多年中,父親來香港相聚前後不到十次。每次父親來聚,您一反省儉節用的常態,不惜工本買了許多參茸藥材,每晚都燉補品給父親吃,我與您則把父親遺下的湯渣吃掉。

 當您因婆媳關係而感到不開心時,您曾跑到菲律賓與父親同住,您在異鄉不到一年便折回。您決定回來並不純是與番母相處不好,而是您閒不了。一來您不會幫父親做店頭生意,二來父親在山頂小鎮僱請菲傭很便宜,一家人少說有三、四個菲傭做家務,您恁地插不下手,套您的話說,平常勤於手腳的您,形同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廢物,悶得發慌,最後還是決定返香港。父親逝世後在菲律賓下葬,您把父親在香港穿過的衣服重新洗滌乾淨,一件一件摺疊好,放在衣櫃內,不讓我丟掉。直到您搬返泉州住,您挑了一、二件父親的衣物放在行李箱內,其餘的才讓我處理掉。我知道父親遺物的象徵意義—您與父親感情的紐帶只是人去物在的衣冠!您從未宣之於口的對父親的那份情意,永遠埋在您心底。

 也許您熱愛勞動的緣故,晚年的您愛走路不愛搭車,您不肯坐著說話,而是邊來回走動邊說話。每天早起,您便跑到寓所的空地,與一眾的「老人伴」做晨運,如簡單的甩手、拍手、彎腰。您的步履一直是輕快的。快九十歲的人,每當電梯停電,要徒步爬樓梯到十樓的寓所,您總是一馬當先,跑得比我還快。我對您健旺的精神狀態竊竊暗喜,認為這是為人兒子最大的福氣。

 如果說您連一點嗜好都沒有,是不對的。閒時和晚年的您的嗜好就是愛看人家打麻雀和賭紙牌。每天下午空閒時間,您便跑到「老人會」去看別人賭紙牌。您每次都聚精會神地站在背後看人家興高彩烈地玩牌。我曾攛掇您下場一起玩,並表示賭注其實很小,俗語說小賭可怡情云云,不妨一試。您一臉莊重地說:「我才不賭博!」您愛看賭博而從不賭博是怎麼樣的一種心態,是我一直琢磨不破的謎。在您下世後,從您簡單的遺物,我對您的心態大致可以洞窺一、二:我知道您不賭博是捨不得花冤枉錢,更捨不得花錢在自己的娛樂上。相反地對您的弟妹—我的舅父舅母的花錢,您一逕地付給,從未有怨言。

 在您九十歲的生日,我特地跑到泉州,為您做大壽,兒孫繞膝的您,笑得合不攏嘴。人人說您康泰,您毫不諱言地當眾宣佈,您要活到一百歲!對您的表白,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不頷首,當時我想起歐陽修的名句:「老驥骨奇心尚壯,青松歲久色逾新」和劉禹錫的「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心情特別激動。但是,翌年您在一樁車禍中卻被無情地奪去生命,也奪去您活到一百歲的夙願。當時我正出差上海,聞噩耗後漏夜趕赴泉州,看到您重創後面目全非的容貌,我差點暈死過去。我不禁詛咒上蒼的冷酷寡情,天理的黑白顛倒,竟然令您這位把終生奉獻給家人的人沒有得到善終!

 在送殯那一天,我肝腸寸斷、悲愴莫名,唯一可以做的,是把您不捨得穿的新衣服都通通給您穿上或火化給您。當我雙手捧著您的骨灰從閩南千里迢迢帶回香港安置,彷彿捧著一顆聖潔無瑕的心,耳畔迴響起的是發自五臟六腑的聲音:「母親啊,您竟已成一縷靈魂/一縷靈魂,曾經是一雙手/辛苦經營,將我編織成形象。」(余光中)您的遽去和罹禍,在我的心頭凝結成千年冰川,難以化解。我只好用乏力的筆和蒼白的文字,去表達我對您的由衷敬意和一點點心跡,稍稍紓解我那千迴萬摺的心結,以叩祭您走了快四年的亡魂。(之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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