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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誠龍
魏晉用人是九品中正制,祖輩為貴,則子孫為貴;祖輩為富,則子孫為富;祖輩為官,則子孫為官;世族壟斷仕途,不問賢愚才學,不問德操能耐,反正是貴人掌機要,社會優質資源幾乎皆為既得利益集團掌控,致使「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整個社會都是固死在望族與寒族板塊裡,成了富者永富窮者固窮的「二元結構」。所以「若此道不改,求以糾世,難矣。」高低貴賤都為世襲,社會肯定是一汪死水,這樣的朝廷自然也就喪失了合法基礎。
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風水真的輪流轉,到了南朝,「翻身農奴把歌唱」,過去的貴人掌機要,翻身一變,就變成了寒人掌機要。南朝宋王朝的孝武帝劉駿有感於魏晉九品中正制的弊端,為加強中央集權,廣招「猛士」替其守江山,改變了官員使用體制,抑制豪強,起用下層。
在劉駿看來,世族既自以為是,只是一派玄言,不屑於「經世濟窮」,另外天天山珍海味,華服高堂,腐化幾乎是這個階級的「本性」。而下層寒族呢,來自基層,有「基層工作經驗」,二是為改變其處境,勤奮好學,有真本事,三者呢,吃苦吃慣了,略略給其改善生活,就容易滿足,還會非常珍惜這「工作崗位」。「我出身農民,我將永遠保持勞動人民的本色。」這樣的就職演說好像就等於是保險,但在貪賄時他真的在想他的出身嗎?
寒人掌機要,作為對富人壟斷政府的撥亂反正,打破了王侯將相代代相襲,確實給管理體制帶來了一股新風,最少讓社會階層流動起來了。但是,任何一種「理論推導」,都只是一種「理想設計」,不論是貴人掌機要,還是寒人掌機要,最初的設計者都只是從「階級屬性」出發,沒有從人的「本性」出發。結果呢,從理論推導似乎相當合理的「寒人掌機要」,幾乎變成了「機要養寒人」。「富人貴人」在這個「機要」崗位大貪特貪,「寒人賤人」到了這個「機要崗位」上也「當仁不讓」,貪腐起來一點也不輸人。
有名為戴法興者,出身寒微,老爹是個賣麻紗的小商販,自己呢,也曾賣過藥材,總之是「引車販漿者流」,可以說是真正的「貧下中農」,真正的「根正苗紅」,後來在朝廷「寒人掌機要」的政策普照下,升任了「吏部尚書」,由此「大通人事,多納貨賄。天下輻輳,門外成市,家產並累千金。」
另有王秀之者,也來自底層,被任命為「晉平市長」,一到任,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貪足再說,因為晉平是「富饒之地」,一貪就貪了個盆滿缽滿,「王市長」大概終究苦慣了的緣故吧,貪滿了之後就「小富即安」,掃一把就走,走時大言不慚大有義氣地說:「此邦豐穰,祿俸常充,吾山資已足,豈可以久留以妨賢路?」我已經撈足了,剩下歸你們再來撈吧。人品好像還蠻高的。「人主謂其身卑位薄,以為權不得重,曾不知鼠憑社貴,狐假虎威,挾朋樹黨,政以賄成。」政都以賄成,南宋後期政府就都這樣爛透了。
鼠憑社貴,狐假虎威,老鼠有社稷這個平台,狐狸有老虎這個背景,什麼事情不能做?官之背後,以及職位背後,說來都是一個「大貨倉」,這個貨倉由官管理。有「倉」有「貨」在那裡,如果沒有誰來監督,幾乎所有的老鼠的都會來鼠竊一把,別以為肥老鼠愛吃,瘦老鼠就不愛吃。寒人掌機要,最後變成機要養寒人,寒人不再是寒人,成了富人成了貴人,完成這個演變之後呢,如果有「王秀之」者流的「高風格」,就會開始新一輪由窮致富。
所以有些地方的老百姓對調走貪官並不樂意,為什麼?因為這個貪官已經被養肥,可謂「山資已足」,也許不一隻眼睛盯住貪錢了,可能還要想給百姓辦點事情了,而若來一個新官,就可能一門心思貪錢去。「要致富,入仕途」,要富貴的人,何止富人?有之,只是富人想更富,窮人想脫貧致富,所以在官場裡頭,止貪之法,不在於用什麼人,而在於用什麼法。
農民也罷,工人也罷,知識分子也罷,世家望族也罷,資產階級也罷,一旦把他們安排到了官場,則一概不能把反腐敗寄託在其身份上,寄託在其出身上。魏晉是九品中正制,南北朝是寒人掌機要,後來是科舉考試,這就說明富人當過政,窮人當過政,專讀孔儒在儒家思想薰陶下的專家學者博士也當過政,可是腐敗問題都沒有解決。官場不是試金石,官場是個大染缸,什麼人置身其中,都可能變黑,所以我們不要考慮什麼人會貪,什麼人不會貪,德才兼備的「官德」是靠不住的,到了官場什麼人都可能貪。誰到官場,對誰都要設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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