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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契訶夫,不看這書,難窺他的創作歷程。 照片由作者提供
黃仲鳴
與朋友談起,在少年求學時期,有哪些西方作家影響你最深?我說有三位,一是俄國的契訶夫,二是法國的莫泊桑,三是美國的奧亨利。
這三位作家,都是短篇小說大家。朋友說:「你太沒耐性了,難道不看托爾斯泰、不看福樓拜、不看史坦貝克等人的大堆頭著作嗎?」我說:「看,為什麼不看?你說『影響』嗎?就是這三人,『影響』了我不敢寫長篇,只寫短篇;甚至超短篇,即是小小說、微型小說。」
的確,當年在報上塗鴉,總編輯要我寫小說,我一選就選了每日完的小小說,並且樂此不疲。這些大家的影子,不斷在我腦中徘徊;尤其是契訶夫,他那平淡樸實的筆法,令我不敢蹈進所謂「現代主義」中去。那時的「現代主義」作品,多與生活脫節,只是賣弄文字,沒有甚麼情節,艱澀莫解。後來,為了加強故事的效果,為了吸引大眾,奧亨利的影子又在我腦中徘徊,於是極力經營「驚奇結局」。寫這些小說,我既娛人又娛己,十分過癮。這三位名家的小說集,一直放在書架的顯眼位置,不時拿來看看。
近日在書店,發現了《發現契訶夫》,一部勾沉了契訶夫從未面世的作品,拿在手裡,愛到不得了,也不看價錢,立即購之而後快。
《發現契訶夫》,台北臉譜二○○七年六月出版,稱得上是新鮮熱辣的「出爐麵包」。譯者陳相如,畢業於中國文化大學俄文系、莫斯科普希金學院俄語碩士、倫敦大學Goldsmiths College 文化研究碩士。但不說不知,這部《發現契訶夫》內的文章,非在俄國本土發現,而是美國的彼得.康士坦欽(Peter Constantine)在紐約市立圖書館所藏的俄國雜誌,如《鬧鐘》、《蜻蜓》、《碎片》等發掘出來。他將契訶夫這些年輕時的著作譯為英文,先在《豎琴師》雜誌刊載,哄動一時,再而出書;用上一個饒有意義和十分貼切的書名:《發現契訶夫》。這些著作,在英語界從未「謀面」,從沒有人知道,陳相如的譯文,料是譯自俄文和參考英文版本。
契訶夫這些早期著作,或未成熟,但「尖銳」已見,風格已漸成形;其中有不少篇章,都是筆記式的、記錄式的,並非甚麼小說,如《小說、短篇故事中最常發現的元素》、如《美國在頓河畔的羅斯托夫》等。至於現時有些作家在大寫「電郵小說」,其實追源溯始,契訶夫那時已寫「電報小說」了,如《莎拉.伯恩哈德特進城》。契訶夫的原創性實在很強。
契訶夫「影響」我的地方還有一點,就是他的為稻粱謀,並且從不注重自己寫的作品,指是「小玩意」,甚至是「文學排泄物」,是在「意識暫停時」所寫下的;而隨意寫下這些東西,就好像是在吃俄式煎餅一樣。這種無欲無求、率性而寫的態度,反造成他的不朽。我這一生,也是為財塗格,絕對是「排泄物」。不過,我卻無憾,只要書寫,便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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