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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7月8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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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從吃大豆腐到背叛遺囑


http://paper.wenweipo.com   [2007-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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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揚《死亡美學》

施友朋

 人生不過是一場春夢,到頭來萬事皆空,到底歸於虛無。佛陀發揮簡單就是力量——道破組成肉體的無非是土、水、氣、火四大元素,由骨肉皮血充填其中,最終是餵了餓狗和鷹隼,想想這些,還有什麼擺脫不開呢?陸游說:死去原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我們塵世俗人,靈魂為何不可以樂得無牽掛?為何不可以赤裸裸的來空條條的去?還念念不忘:驀然回首那眼神,沒好好捕捉就此錯過一次銷魂浪漫的愛情?最後嚥下一口氣還不知阿一鮑魚是啥味道?人生必到一百景只到過九十九,怎麼就差這最後一景,死不瞑目啊!

 人怕死,其中一個主因就是心願未償。無奈心願通常如慾壑,總難填。賢如孔聖,亦有如斯浩嘆: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白走一趟,真的如此令人不寒而慄,心懷恐懼?「我們多數人的一生,即生物為順應社群生活而『馴化』的過程。」傅月庵說他看到《悲情布拉姆斯》裡頭這句話,忽然感觸對於工作的乏味、生活的不耐等等怨懟,竟一一被呼吸出來;儘管悲涼無力,但總也是拒絕「馴化」的一點微弱反抗吧。人,年紀愈大,對命運,愈臣服。年青氣傲,縱使遍體鱗傷,滴著血,亦狂呼要與天公試比高;就此默默倒下,總覺得對生命有憾。

怕被忘卻 焦慮生死

 陸揚《死亡美學》指出:死亡恐懼何以產生?印度當代哲學家喬德哈里認為,對死亡的畏懼大致基於三個原因:首先,死亡是種痛苦的經驗,一個垂死的人,通常要經歷巨大的苦痛。其次,死去之後萬事皆空,我們生前孜孜以求的享受、榮譽、名位、財富等等,一切將化為烏有。第三,我們將被周圍的人忘卻,因此失去我們的骨肉和親朋摯友。

 喬德哈里體會人對死亡的恐懼,在於錯誤地陷入了官能慾望的包圍而不能自拔,是因為對物質世界形色聲貌的追求遮蔽了人的本性,束縛住了人的心靈,從而使人墮入對生死焦慮的惡性循環,難以體察人生的本真價值。是以要擺脫死亡恐懼,便是要擺脫物質慾求;只有擺脫慾念的人,才是真正自由的人,他將對伴隨死亡而來的痛苦和失落無所畏懼。肉體雖敗,精神永生。這就是人自身價值的充分實現。

難逃貓爪的心臟

 對死亡的恐懼,我倒認同米蘭.昆德拉於《被背叛的遺囑》所描述的——那些以堂皇之理由而蔑視死者意願的行為。蘇友貞在《讀書》六月號(2007)有篇精彩的論述。她開篇就舉了英國詩人及小說家哈代(1840-1928)為例,這位活了九十歲的文豪,享高壽而得以在生前從容地交代後事-他在遺囑中清楚交待要葬在斯廷斯福德(Stinsford)教堂的墓園裡。那兒葬有他的父母、第一任妻子愛瑪以及若干童年的玩伴。回歸田園是他一大心願,誰知崇拜他的超級「粉絲」科克雷爾(Sydney Cockerell)卻積極地運用關係打通渠道,一心爭取把他葬在名家群聚的西敏寺中的「詩人角落」裡。科克雷爾認為像哈代這樣一位偉大的作家,葬在西敏寺以供後人瞻仰,才是符合他身份與成就的歸宿。

 這可苦了哈代!一九二八年一月十三日,在哈代生前為他服務的曼醫生(Dr.Mann)帶著另外一位外科醫生,前往哈代的家中動刀取心。挖出的心臟被放在一個餅乾盒裡,不知何故曼醫生卻決定把這盒心臟先帶回自己家中,然後再移往將入土的棺木之內。據說放在曼醫生櫥櫃上的餅乾盒,卻不幸被家裡的貓兒打翻,從盒子裡掉出來的心臟還被那隻貓胡亂抓打了一番。曼醫生對此雖一再否認,有關哈代遺體的各種恐怖傳說,卻不停地在多爾切斯特的鄉間蔓延。

 偉大作家的小小心願竟遭受自己一生從未想像過的剖腹挖心與烈火燃燒的對待,試問葬禮即使轟烈,左鄰右里都是文豪詩聖的西敏寺,哈代的靈魂會逍遙安逸嗎?這是對死者的至高哀榮嗎?難怪昆德拉毫不留情地撻伐此種行為:不論將死者當成無用的廢物來處理,或是當成一種有用的象徵來崇拜,顯現的都是同樣的對死者獨立人格的污衊。

 蘇友貞說她不能原諒一位丈夫不顧妻子再三的交代,而在她的喪禮上開棺讓人瞻仰她的遺容。他說是為了讓朋友有個與亡妻道別的機會,但她一生羞怯內向,這是她最不能容忍的一種暴露,所以才會在生前交代丈夫千萬不要有開棺瞻仰的儀式。在死去的妻子不能言語的情況下,丈夫為了其他現實的考量,而犧牲了妻子曾做過的最基本的要求,這是一種背叛,正因為這是妻子活著的時候,丈夫不可能會做的事。

 生者對已逝者的好心做壞事,確令人唏噓。

最後一程 上素解穢

 先前讀過蔡珠兒一篇《他吃大豆腐去了》。原來,以前的台語裡,「食三角肉」是死亡的婉稱(喪事桌的第一道菜必定是肉,或煮或滷,切成不規則的稜角狀,以示粗簡與哀傷),如今舊俗蕩然,此語早已荒棄廢用。倒是上海人因為「豆腐飯」,還把死亡稱為「吃大豆腐」,外人不明就裡,猛一聽「他吃大豆腐去了」,還真不知是死是活。豆腐飯是江浙舊俗,第一道菜必是豆腐羹,其他諸菜亦以白色為主,象徵死者一生清白。

 各處鄉村各處例。然而,生前死後——都離不開吃。吾父生前,為了避免被背叛的遺囑,老早便買了墓地,鐫刻了石碑;臨終前尚存的一口氣,仍不忘叮囑喪事後,要好好招呼送他最後一程的親朋戚友,尤其要早訂吾鄉晉江的鱉(水魚),兩年前一斤也逾百元人民幣,據叔伯們說因近年愈來愈少,都被捕捉得七七八八,這鱉,用來燉湯,特別鮮甜香美。

 父親生前,待人禮貌周周,死後,亦要以最好的解穢酒慰勞親朋。蔡珠兒提到去年病逝的香港富商霍英東,財勢雄厚,又是政界大老,喪禮規格崇高,然其解穢酒亦遵古例,僅一甜七鹹。這頓解穢酒確有代表性,菜單:糖水是陳皮紅豆沙,主菜是紅皮赤壯燒肉、東江油鹽雞、紅燒竹笙雞絲翅、清蒸海青斑、翡翠帶子鮮蝦球、日本菇燴鮮腐竹、鼎湖羅漢上素等七樣,多加絲苗白飯。未能吃素與吃素的均照顧到,的確是解穢酒的經典。

 死生亦大矣,豈不痛哉!不背叛死者的遺願,生者要用心,喪事是否合乎禮,那是上帝也控制不了的!做人,生前,難!吃大豆腐去了,亦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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