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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曉嵐
香港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一條新聞很快就能在這個城市鬧得沸沸揚揚,廣播處處長朱培慶在「私人聚會」後躲於「艷女」背後逃避傳媒拍攝的事件引起各界質疑,才過兩天,當事人現身會見傳媒,在一片晃眼的閃光燈前宣布,已經向特區政府表達了提早離休的意向。不過,他一直以「私人活動」為理由,拒絕透露當晚「艷女」的身份以及回應他曾否「召妓」的問題。
有朋友看著電視說,一件這樣的事引起這麼多人關注,變成頭條,大家的生活實在是太悶。悶歸悶,香港公務員體制之所以被人信任,就是因為事無巨細都被嚴格要求。相信電視前的許多人都有好好想這個問題,相信也有人暗暗捏著一把冷汗。
在古代,政府官員的生活比現在要輕鬆很多,在有些朝代,別說「私人活動」,就算有公開的緋聞,當事人不但不用躲避,甚至還會自己添油加醋寫下來,變成「美談」和「佳話」。
不說別的,就說典雅的宋詞,許多就是當時士大夫和歌妓之間逢場作戲的創作。晚唐五代以後,詞常常被用在宴樂時讓伶工歌妓歌唱。宋代文風很盛,官員大多是有高度文化修養的士大夫,他們的享樂方式通常是輕歌曼舞,淺斟低唱。宋初宰相寇準生活豪侈,女伶唱歌,唱一曲就賜綾一束。又如晏殊喜招賓客宴飲,以歌樂相佐,然後親自賦詩,他那句詩「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台」,有種站在繁華之外的寂寞意味,被數代傳唱。地位高的士大夫大多蓄家伎,像姜夔在范成大家作客,范因激賞其詞而贈予歌女一名。地位低的官員也有官妓提供歌舞娛樂。歐陽修、張先、蘇軾等詞人為官妓作詞的事,詞話中屢有記載,不盡是出於虛構。歌台舞榭和歌兒舞女既然成為士大夫生活中的重要內容,滋生於這種土壤的詞就異常興盛。
閱讀宋詞時便會注意到,宋代的許多名臣,包括歐陽修、司馬光、蘇軾、辛棄疾都寫有歌妓詞。宴遊時有歌妓唱詞;相別送行時有歌妓唱詞,歡聚良辰節日、品酒、喝茶、賀壽都有歌妓唱詞,這種風氣在當時相當普遍。《全宋詞》中有關樂舞詞共六百餘首,基於宋代擅長音樂歌舞的大多是歌妓,因此可以肯定地說,這六百餘首都是歌妓詞。據統計,《全宋詞》中直接提到了「妓」字的就有146次,還不包括「歌姬」、「念奴」、「小蠻」、「樊素」、「秦娥」、「吳娃」這些作為歌妓代稱的詞。
為什麼宋代湧現那麼多歌妓詞呢?第一個原因是,宋代初期「承平日久,國家無事」,建國不幾年就出現了「四方無事,百姓康樂,戶口蕃庶,田野日辟」的局面。農業及手工業的發展又直接刺激了城市商業經濟的繁榮。北宋城市解除了由唐以來的坊市制及夜禁。於是日市不但不再限時,還出現了夜市、曉市和「鬼市」。宋代城市商品經濟的繁榮,酒樓妓館的勃興,為城市的文化娛樂生活提供了物質條件,也為整個社會的逸樂風氣提供了沃土。
第二個原因是北宋政府對文官的溺愛。為什麼說是「溺愛」?我們來看看。清初學者趙翼在《二十二史札記》中記載:宋朝「恩逮於百官者唯恐其不足,財取於萬民者不留其有餘」。大量財富被從民間集中起來,作為文官階層優厚待遇的保證,宋代官員的俸祿在整個中國古代史上是相對最高的。宋太祖曾鼓勵石守信「多積金,市田宅以遺子孫,歌兒舞女以終天年」,這種用物質享受籠絡官員的做法延續了整個宋代。官員們既有豐厚的俸祿,以滿足奢華生活的需求,這種生活方式又可以避免朝廷的疑忌,於是縱情享樂之風盛行一時。宋代官員閒暇時間亦較前朝多,他們全年的節假日有124天之多。宋真宗更「許臣僚擇勝燕飲」。有足夠的物質保證,有大量的暇餘時間,有皇帝的政策鼓勵,官員私人生活放蕩風流便成為一種普遍的現象。
我們要了解,在宋代,官員和歌妓往來不是什麼需要避諱的事,因為宋代官方本來就有歌妓制度,不過這裡說的妓,並不是現代的意義,而是歌女的意思。官方管理歌妓是從唐宋時期開始的。隋朝時隋煬帝設立了教坊,廣納歌舞藝人,教授歌舞曲藝,在大小宴會場合表演。唐朝沿襲了隋朝的教坊制度,唐玄宗更是擴大教坊機構,教坊藝人達到一萬一千四百多人。張藝謀的電影《十面埋伏》開頭,章子怡扮演的角色就是教坊中的歌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於是各級地方政府:道、方鎮、府司、州縣軍鎮都設有官妓,每逢節日宴遊,迎送官員,招待賓客,都要分配歌妓前去歌舞陪侍。
這種風氣一直延續到清朝,直至雍正皇帝下令全國廢除樂籍制度,國家不再正式供養歌妓。《大清律例》也明確禁止官員出入青樓,雖然現實上沒能對官員的舉動產生多大影響,但畢竟從那以後,國家制度本身已經對官員在公私場合的行為劃定了界線,這是文明發展的必然。到了現代,不論是出於廉政的要求還是法律的限制,以及女性權利不容歧視的觀念已被普遍認同,總之,歷史上士大夫的「美談」如果發生在今天的政府官員身上,就是絕對的醜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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