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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 輝
亂世似乎一直被認為是出文豪的時期，由於社會劇烈變革，文人的思想可以因此迸發出火花，這就像水流落差大的地方適合建發電站一樣。不過具體到亂世文人的個人人生，則往往會經歷種種艱難的選擇。
錢謙益是明末清初著名詩人、史學家。他在當時文壇地位頗高，江南一帶奉之為「文宗」，到了清初更被視為詩壇盟主。不過他之所以能夠為今人所知，靠的並不是才學，而是浪漫的愛情傳說。許多人知道他，只是因為他是柳如是的丈夫。
柳如是與錢謙益的愛情有諸多值得世人矚目的地方，比如相差35歲的老少配，比如女追男的自由戀愛，比如錢謙益不拘一格讓妓女出身的柳如是成為了正室……在封建時代，其實只有文人和妓女在愛情上有勇氣去尋找自由、突破常規。
傳說中的錢謙益頗具文人風流的氣質，他和柳如是相識於西湖，彼此傾慕對方。後來一別兩年，忽一日，錢謙益正在書房午睡，有家人來報有客來訪，拜帖上寫著：「晚生柳儒士叩拜錢學士。」錢謙益不記得認識這麼個人，料想是「粉絲」，便叫家人請他進來……
雖然柳如是社會地位特殊，不過錢謙益給了她一場體面的婚禮。他倆租了一隻高檔裝修的芙蓉舫，邀請了十幾個文友，舉行了一場很有創意的水上婚禮。婚後，兩人頗有現代人的小資情調，四處遊山玩水，江南名勝處處留下他們的愛情足跡。像許多現代情侶一樣，柳如是喜歡問錢謙益最愛她哪點？錢謙益說「愛你白的面、黑的髮。」錢謙益也問過柳如是愛他什麼？柳如是說「愛你白的髮、黑的面。」
假如社會不曾動亂，錢謙益大有可能取代唐伯虎成為浪漫文人的形象代言人。可是清軍打來了，文人身上普遍存在的軟弱性讓傳說中的錢謙益變成了小丑。在愛國婦女柳如是的激勵下，錢謙益也一度想學屈原跳湖守節，可是最終因為湖水冷，容易感冒而打了退堂鼓，理由真是夠幽默的。至於他帶頭剃髮，理由也很幽默。在群眾情緒激憤，抵制剃髮時，錢謙益忽然說頭皮太癢，當即進了理髮店。於是，不少和他一樣既要面子又怕死的人都頭癢起來，理髮店頓時客滿。
錢謙益死後百餘年，乾隆皇帝對大臣們說：「錢謙益本一有才無行之人，在前明時身躋膴仕；及本朝定鼎之初，率先投順，洊陟列卿。大節有虧，實不足齒於人類！」乾隆四十一年，乾隆皇帝點名查禁錢謙益著作，說「其人實不足齒，其書豈可復存，自應仔細查明，概行毀棄」。
沒有生命危險的特立獨行，比如在情感方面，許多文人往往可以抵禦世俗的眼光走自己的路。可是秀才遇到兵時，一流的筆桿子卻常常屈服於冷兵器。和無恥者無畏的「灑脫」不同，錢謙益當叛徒後又常常悔恨，晚年文風變得沉鬱、哀傷，清代詩歌的宗宋傾向和感傷思潮都是從錢謙益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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