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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 燦
一個人被別人記住那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一個女人的名字被自己情感深處的男人記住，並深深地鎖入心上，她的一生無論或長或短，應當說，都值了。
文懷沙，被譽為「新中國楚辭研究第一人」和「活屈原」之稱的楚詞專家，一生都在他所鍾情的楚辭和女人中間遊走。楚辭和女人，對他來說，就如同兩件精美的瓷，千層裹纏著，小心地裝在自己靈魂的安慰處，只恐不小心碰撞這易碎的寶貝，而破了自己一生都不願甦醒的夢。
文章風流人也風流。由於家庭的關係，文懷沙小時候性格憂鬱，但他在十二歲把佶屈聱牙的長長的《離騷》給背下來。也正是這一篇楚詞名作，把一個曾經自卑抑鬱、內向多愁的他，變成了一個才子。柳亞子讀了他的作品曾賦詩稱讚：「君詩如美色，未嫁已傾城」。
文懷沙熱愛國學，也熱愛美人。「平生只有雙行淚，半為蒼生半美人」。這是他在任何場合都不避諱的語言。他說王世鼐的這兩句詩，是他一生中最喜歡的近代人的詩句，因這兩句詩恰恰切合他一生的情懷。遺憾的是，作為近體詩，此作存在硬傷，即「平生」、「蒼生」兩個「生」字，後來，他乾脆根據自己的感悟，對這兩句詩作了一番修改，並為之湊上唐人盧綸、劉言史兩句成為一絕曰：「夕照臨窗起暗塵，強梳稀髮著綸巾。老來猶剩雙行淚，半為蒼生半美人。」他說一部《離騷》就是讚頌芳草美人的。「至於楚韻，最高貴者是對人間美人芳草的詠歎！」他認為，屈原愛國，也愛美人，這個理念貫穿了他的一生。
他坦率地笑言自己一生有四次「初戀」。「人說『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而我要說我是一瓢一瓢飲，每一次戀愛都很投入，因此都像初戀。」在他看來，一個擁有一切卻不懂風月、沒有男女之情感的人，生命仍然是殘缺的！
美麗對於他來說，力量是巨大的，就在花甲之年，文懷沙還做了一回愛美的英雄。那是在北京腫瘤醫院，他為了取出手掌裡的一個腫瘤，在做手術時發生的故事。他說，那次給他做手術的，是兩個漂亮的女醫生。他說當他看到她們戴上口罩，只露出迷人的大眼睛，那真是萬般風流，漂亮之極。於是，愛美的他就忍不住內心的激動，對兩位醫生說：你們兩個真是漂亮，你們的美就能夠讓我抵抗痛苦。他曾經有一句話，少要穩重，老要狂。少要不穩重，是小流氓。老要不狂，進八寶山。所以他就倚老賣老，敢很放肆地跟兩位女醫生要求不要打麻藥。起初她們商量了半天，還是沒有說服他，最後決定先用冰水幫著他緩解痛苦，要是受不了，再打麻藥。於是，那鋒利的手術刀就下去了。後來他說，刀子下去以後疼啊，鑽心的疼，但是他沒動，在心裡默念著毛澤東的兩句詩：敵人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其實心都在發抖。兩位醫生再次徵求他的意見，問他是否要打麻醉藥？他看著這兩個美女醫生，只說了一句：能夠忍受。整個手術半小時，他的臉色變了，但硬是挺住了。
那一年他已經94歲。
那一天他把自己變成一個英雄，動力來自於兩個美麗的女性。
可以為了責任而放棄愛，但不能為了愛而放棄責任。在不了解文懷沙的人眼裡，他肯定是個「老不正經」的人，沒有責任感的人。實際上，文懷沙的愛是不能等同於一般的風花雪月的愛，他之所以說自己有四次初戀，就是在於他投入了真情，他年屆近百，依然保持著童顏童趣、幽默灑脫及超越年齡的激情，那是他人生態度的體現。看自己愛看的，聽自己愛聽的，說自己想說的，記住讓自己高興的。他就是用這樣特有的方式保持著自己的健康心態，以至於九十七歲的他還說自己就相當於四五十歲。「看到美女不動心的男人不正常，比得癌症還可怕……我老了，沒有什麼功能了，但看到美女，我還是會飄飄然的。」「我雖然愛美女，尤其是年輕漂亮的女性，但對我滿頭白髮的老伴卻非常好」。
這就是在情感問題上的真實的文懷沙。
在文懷沙的情感深處，也有一個少為人知的創痛。每年的3月3日，是中國少數民族地區的情人節。這一天，也是文懷沙齋戒紀念愛情的日子。因為，在60多年前的這一天，一位女孩子因家庭的反對而為他自殺殉情，文懷沙便以此種方法來紀念這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整整一天，不吃、不喝、不外出、不娛樂，他已經堅持了60多年。
當一個年屆滿百、銀髮長鬚的老人，用他睿智的眼神望著你，用他飽含深情的口吻回答你：「我所喜歡的名字，是鎖入我心上的某一個女人的名字。」你會是如何反應？又做何感想？
從半個世紀以前得到柳亞子肯定的文學青年，到新四軍的老逃兵、秦城監獄裡的老囚犯，再到楚辭與《紅樓夢》研究專家，曾經經歷過四次「初戀」，擁有九個女人的愛的風流才子，這一切的一切，讓雖已九十七的文老先生，放言無忌，又收放有度。
這就是我有幸結識的文懷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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