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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存准
近讀《睇向齋秘錄》，豁然獲知清朝縣令吳棠的送禮故事。
道光年間，湖南副將劉某謝世，其子扶棺回籍。喪船抵達清河縣（今江蘇淮陰）地界時，派人上岸向劉父故交、清河縣令吳棠報信。吳棠得信後，立即派人捎帶三百襾白銀，去船上送給劉某的兒子。僕役來到河邊，看見一艘喪船停在那兒，上前一問，果是副將之靈，便呈上三百襾白銀作為祭禮。船上的姐妹二人，接過銀錢，千恩萬謝。但此船的靈主是廣東副將惠澄。他的兩個女兒也是扶柩還鄉，船停在清河碼頭。且川資不夠，正處困頓之中。吳棠聽了僕役稟報，覺得很不對勁，便派人再去打聽，原來碼頭上停著兩艘喪船，僕役送錯了地方。但送出去的祭禮又不好要回來，吳棠乾脆來個將錯就錯，送個順水人情算了。
於是，他第二天又封了三百襾銀子，親自送到劉某船上。祭拜之後，再到另一艘喪船上，祭拜惠澄。兩個少女見到素昧平生的吳縣令如此仗義，頓時，感激涕零。姐姐對妹妹說：「千萬要記住咱們的恩人，他日若能富貴，一定報答這個賢良的人！」並將吳的名帖珍藏在妝盒中。這位姐姐後來被選入宮，成為咸豐皇帝的貴妃。咸豐死後，即為垂簾聽政的慈禧太后。於是，吳棠官運亨通，由一個小小的縣令，在幾年內被數次破格提拔，先後出任兩廣總督、閩浙總督、四川總督。
可見，吳棠給那對姐妹送禮是因他手下的僕役上錯了船，純屬偶然，出於「意外」。而他將錯就錯，竟「意外」地一舉鋪通了他的總督之路。試想，如果僕役沒有上錯船沒有送錯禮，吳縣令很可能在縣令的任上了此終生，大不了升個知府什麼的；如果他問訊後勃然大怒，逼迫僕役追回那送錯的三百襾銀子，那位當時的姐姐、後來的慈禧太后也一定不會忘記他，至於他後來是被革職或充軍或人頭落地，怕只有老佛爺自己知道了，反正憑後來老佛爺的脾氣來衡量，她絕沒有韓信的度量。吳棠的縣令是絕對做不成了，遑論「封疆大吏」。
其實，在漫長的封建社會當中，這種「意外」陞遷、 這種偶然發跡並不鮮見，且屢屢上演，「精彩紛呈」，還被官場之人津津樂道，並心嚮往之。個中緣由，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個官場體制問題。試想，在一個人治社會裡，在一個君權時代中，官員的前程和命運往往不是靠政績和能力說話，也用不著正常的考核程序和合理評估，而恰恰由當權者的一句話來定奪。而這樣一句話，對沒有什麼背景和沒有什麼關係的小吏來說，只能靠與當權者的一種偶然巧遇，只能靠當權者對他的一份「意外」感激了，特別是當這種偶然和「意外」邂逅在當權者的發達之前，就特別管用，特別夠威夠力，一如上述吳棠的上錯喪船送對禮。
由此看來，吳棠的總督之路雖有些「意外」，有點偶然，但深究起來，又是正常的，必然的。有哲人說過，偶然和必然一樣必然，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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