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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方從義《武夷放棹圖》
■陳 雄
「漁父」與「漁夫」是一回事嗎？
西漢劉向《說苑》：「入深淵，刺蛟龍，抱黿鼉而出者，此漁夫之勇悍也。」這裡的「漁夫」是指以捕魚為生的男子。《史記．范雎蔡澤傳》：「臣聞昔者呂尚之遇文王也，身為漁父而釣於渭濱耳。」這裡的「漁父」當指年老的漁夫。
依此看來，「漁夫」與「漁父」都是指捕魚人，只是兩者年齡有別而已。
而另一種觀點認為兩者不是一回事，「漁夫」是一種職業，而「漁父」不是職業。「漁父」的地位高於「漁夫」，比如文人官場失意，走上歸隱道路，不少人自稱「漁父」，而非「漁夫」。如陸游就在《鵲橋仙》裡表達了要當「漁父」的願望：「潮生理棹，潮平繫纜，潮落浩歌歸去。時人錯把比嚴光，我自是無名漁父。」
此說確有一點道理，「漁父」的文化含量遠遠大於「漁夫」。中國古典文化中，「漁父」常被賦予隱士的內蘊，「漁夫」則未必。
但我還是更傾向於「漁父」是指老年的漁夫，之所以「漁父」能成為隱士的象徵，與他們的年齡，生活的環境分不開。閒散、豁達、智慧，似乎是必備的條件。秋月春風，滾滾逝水，浪花淘盡英雄，古今多少事，都逃不過漁父的眼。再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漁父選擇與水打交道，焉能不聰明？
孔子這一生沒服過幾個人，他和國君相見時，臉上還有倨傲之色。但是遇到那一位鬚眉全白的漁父，立刻變得恭敬而虔誠，連學生子路都大為不滿，認為老師丟了面子。
孔子為子路的無知大發脾氣：「你真是難以教化啊，遇到年長的不敬是失禮，遇到賢人不尊是不仁。這位漁父是懂道理的老人加賢人，我怎麼能不敬他呢！」
孔子學問淵博，而那位漁父一番關於什麼是「真」的議論，還是讓他五體投地，孔子問漁父住哪裡，要拜漁父為師，漁父笑笑，跳上小船，瀟灑離去，只留給孔子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背影。
屈原遇到的漁父一點也不比孔子遇到的漁父遜色。
漁父知道屈原想自殺，就善意地勸屈原，既然世人都陷入了污濁，你何不把水攪得更渾與大家同流合污呢？屈原回答，我不能讓自己的清潔受到污垢的污染，寧願赴身湘流、葬身魚腹之中，也不能使自己的「皓皓之白」蒙受「世俗之塵埃」。漁父聞言唱道：「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有人據此認為漁父明哲保身，庸碌處事，但是深深品味唱詞中所蘊涵的哲理，似乎要比屈原的「舉世渾濁而我獨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的牢騷更豁達、超然。
之後著名的漁父，當屬唐朝文人張志和。他不想做官，要做瀟灑的「煙波釣徒」，可謂史上最有詩意的漁父了，他那首《漁歌子》真是絕唱：「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想用更多的白話文字來翻譯這首詞，簡直就是褻瀆。史書上記載張志和是個奇人，他可以「飲酒三斗不醉」，「臥雪不寒，入水不濡」。躺在雪中不冷，沒啥大不了，今天熱愛冬泳的人多的是；而跳進水裡不濕，好像只有鴨子才能做到，張志和能入水不濕，不知使的哪門絕技。
漁父之中少有「偽隱士」，很少像山林中的隱士將隱居作為出仕的籌碼。或許比起山林之中的封閉沉悶，江湖之中的煙波風月更愜意好玩，更令人不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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