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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 雄
公元207年,天下大飢,曹操為節約糧食,頒布了一道禁酒令,因為酒是由糧食做的。孔融多次上書表示反對,在那篇著名的《難曹公表制酒禁書》裡,他寫道:「堯不千鐘,無以建太平。孔非百觚,無以堪上聖。」作為孔子的二十世孫,孔融對孔子能飲百觚的酒量頗感驕傲。在他看來,堯和孔子沒有好酒量,事業都是做不成的。
觚,是古代的一種酒器,容量為兩升。據陰法魯、許樹安主編的《中國古代文化史》介紹,戰國時代秦國的一升約合今200毫升,趙國合175毫升、韓國合169毫升,楚國合225毫升。各國均不統一。想必春秋時期也不會相差很大,以保守的標準一升約150毫升來換算,孔子飲「百觚」,酒量在60斤以上。雖然那時候的酒沒有什麼酒精含量,充其量相當於現在的米酒或者果酒,而且,魯國的酒,沒有什麼酒力是出了名的,庾信就在《哀江南賦》裡還寫過「楚歌非取樂之方,魯酒無忘憂之用」的話,但即使是喝水,一下子能喝60斤,數字相當驚人。
孔融的「孔非百觚」,來自於「文王飲酒千鐘,孔子百觚」的傳說,當時他對曹操的禁酒令意見很大,慷慨激昂地將「飲酒百觚」作為成為「上聖」的必要條件,雖然偏激了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當時,「孔子百觚」的名聲流傳甚廣,《三國志》記載,吳主孫皓曾經問大臣張尚說:「我的酒量可以和誰比啊?」張尚回答:「陛下有百觚之量。」孫皓不高興了:「你不知道這孔子沒做過皇帝,怎麼能拿我和他比了」,因為這事他竟把張尚整死了。
和「孔子百觚」較真的是東漢著名的唯物主義思想家王充,他在《論衡》中對孔子的海量表示過懷疑。按王充的觀點,文王要飲酒千鐘,孔子要飲酒百觚,兩人都要有「巨無霸」的身體不可,所謂「文王之身如防風之君,孔子之體如長狄之人,乃能堪之」,防風,傳說是夏禹時的諸侯國,其君主身材高大,一節骨頭就能裝滿一車;而長狄,傳說是古代的一個少數民族,一般人身高五丈多。孔子的身體也夠高了,《史記.孔子世家》說孔子「長九尺有六寸,人皆謂之『長人』而異之」。換算成今天的身高,至少要接近兩米。但是顯然和長狄人的五丈多高沒法比。所以,王充認為,以文王和孔子的身體,根本不能承受那麼多的酒。
孔子到底能不能喝,除了這個「百觚」的名聲之外,他的弟子們沒有明確記載,後人推斷他能喝與否,都是從他的言論中去尋找蛛絲馬跡。
比如孔子曾說:「唯酒無量,不及亂」, 他對飲食有很高的要求,像「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肉「割不正,不食」,等等。只有喝酒沒有限量,只要不出事就好,「不及亂」是底線。由此有人推論,孔子的酒量應該相當大,至少是從來沒有醉過。
孔子還有一句話,「出則事公卿,入則事父兄,喪事不敢不勉,不為酒困,何有於我哉。」(《論語·子罕》),這當中的「不為酒困」,也被挖掘出來,作為孔子能喝的證明,但略微牽強了些,「不為酒困」就是不迷醉於酒,沒有酒癮,與酒量大小關係不大。
但後世都說孔子能喝,晉代的葛洪在《酒誡》中說「嗜酒無量,仲尼之能也」, 明末清初的名士黃九煙曾經有一首《楚州酒人歌》,更是將孔子列為「酒王」:「 以堯舜為酒帝,羲農為酒皇,淳于為酒伯,仲尼為酒王,陶潛李白坐兩廂,糟粕餘子蹲門旁。」
《列子.說符篇》都記載孔子是個大力士,說:「孔子之勁能拓國門之關,而不肯以力聞」。力氣大的人一般都能飲酒,孔子定然是能喝的,但酒量有多大,恐怕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因為孔子是講「禮」的,喝多了,撒酒瘋,或者說了不該說的話,做了不該做的事,那是嚴重失「禮」,所以我斷定孔子喝酒,一次都沒有痛痛快快地喝醉過。《菜根譚》所謂「花看半開,酒飲微醺」的趣味才是最高的境界。孔子喝酒,講的是中庸之道,連「微醺」的境界他也不敢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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