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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平伯
■顧 農
著名的文學家往往會有幾個大弟子,也就是主要的傳人,其總的水平和名氣也許不如乃師,但一定各有絕活,足領風騷。
一般認為周作人有四大弟子:俞平伯、江紹原、馮文炳(廢名)、沈啟無(原名沈楊)。這最後這一位也可以不算,因為他稍後已經被逐出師門(即所謂「破門」)。周作人本人有過這樣的說法:
世間傳說我有四大弟子,此話絕對不確。俞平伯江紹原廢名諸君雖然曾經聽過我的講義,至今也仍對我很是客氣,但是在我只認作他們是朋友,說是後輩的朋友亦無不可,卻不是弟子,因為各位的學問自有成就,我別無什麼貢獻,怎能以師自居。惟獨沈楊,他只繼承了我的貧弱的文學意見之一部分,以及若干講義,一直沒有什麼改變,這樣所以非稱為徒弟不可,而且破門也可以應用……(《文壇之分化》,《中華日報》1944年4月13日)
俞平伯後來以紅學家著稱於世,這跟他被來頭很大的「小人物」點名批評過大約很有些關係;挨批往往會提高知名度。不過俞先生在學術方面有所貢獻的領域甚多,對古代詩詞的研究尤為深入精彩,並不完全以「紅學」自限。而他在五四時期以及稍後的一段時間裡,創作方面成績很大,寫過許多新詩和散文,文章大有明人小品的韻味,而周作人是極端看好明末小品、以為是新文學之源的,所以俞文得到了周作人很高的評價。他為俞平伯的《燕知草》寫跋,更誇獎平伯的文章「雅致」,「近於明朝人」,「平伯這部小集是現今散文一派的代表,可以與張宗子的《文秕》(刻印本改名《瑯嬛文集》)相比,各佔一個時代的地位,所不同的只是平伯年紀尚青,《燕知草》的份量也較少耳。」將俞平伯與明末散文大家張岱(宗子)等量齊觀,這個評價可以說是極高極高的了。此其所以為首席大弟子也。
江紹原不從事創作,乃是一個純粹的學者,他致力於研究禮俗迷信、比較宗教、民間文化等等,從這個角度來推進思想啟蒙運動。而周作人正是五四前後提倡民俗研究的先驅,就此寫過大量的文章,江紹原從他那裡得到過許多幫助和鼓舞。
廢名在所寫的小說中全面繼承了周作人的風格,也繼承了周作人的思想,他把小說寫成散文的樣子,境界獨特,簡練深沉,多少有點晦澀,曾經風靡一時。廢名在他的第一部小說集《竹林的故事》一書的序言中明確地寫道:「我在這裡祝福周作人先生,我自己的園地,是由周先生的走來。」周作人對他的作品也給予極高的評價,不但高度讚美他的文字之美,甚至還說過「我的朋友中間有些人不比我老而文章已近於道……廢名君即其一」(《〈莫須有先生傳〉序》)。關於廢名的晦澀,周作人拿明朝的竟陵派來作比方和辯護。他們師徒都分明有著強烈的流派意識。廢名的著作現在已重印了多種。
只有沈啟無沒有什麼突出的成績,他早年依靠周作人的講義和指導出過兩個選本,即《近代散文鈔》與《大學國文》;而等到他羽毛稍稍豐滿以後,卻對本師很有些不敬,搞過若干小動作;周作人大為光火,遂於1944年3月15日公開發表聲明將他逐出弟子之列,其《破門聲明》(《中華日報》1944年3月23日)云:「沈楊即沈啟無,係鄙人舊日受業弟子,相從有年。近來言動不遜,肆行攻擊,應即聲明破門,斷絕一切公私關係,詳細事情如有必要再行發表。」在這以後周作人又寫過好幾篇文章談到與「破門」有關的種種情況,一時頗引人注目。
近來看到一套周作人散文的系列選本《知堂文叢》(舒蕪編,天津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書的勒口處有一小段文字道:「作為《語絲》的主編和主要撰稿人之一,他的散文風格平和沖淡,清雋幽雅。在他影響下,形成了包括俞平伯、廢名等作家在內的散文創作流派。」簡明而極得要領,不知是否即出於舒蕪先生的手筆。然則周、俞、廢不僅是關係密切的師生,也是同一散文流派中的三劍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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