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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幅影像投射在北京永定門城樓上。阿迪達斯2008奧運計劃在北京啟動。 新華社
陳 韻
大多數時候，所謂「眾望所歸」都是官方借口媒體的說辭。但對北京人來說，今年的奧運可以算是一件。人們情願或不情願，自覺或不自覺地和它發生著關係。而至於「歸」到何處，當然是另一回事。
譬如公交換新車，車票下降到四毛錢，地鐵最遠二塊錢。這種天大的充滿想像力的福利，在中國的任何一座其他城市都是天方夜譚。前年轟動一時的北京公交司售人員一時興起掐死清華老師女兒的事情在如今平穩前行的車廂裡，在雖然並不格外熱情但不再有莫名火氣的賣票員身邊，顯得格外遙遠。車廂外粉刷的是奧運志願者的笑容；車廂內懸掛的電視裡柔和地播放著阿迪達斯應和奧運的廣告片：中國人民用肉體給中國的奧運健兒當草地，當籃框，當跳台，當水花。
這親切的「人海戰術」讓我想起最近在798藝術區的一個畫廊裡展出的一位藝術家的作品。作品本身乏善可陳，唯獨一些細節有趣。人們走近作品時需要跨過一堵砌到一半的矮牆，沒有砌完的磚就散落在未完成的牆邊。跨過磚牆是一個用真蛋殼糊起來的「鳥巢」。我撥了撥一些已經破碎的蛋殼，質感很真實，也很新鮮。在一邊的小房間，藝術家展示了一些幾十年來中國體育的宣傳畫，廣播體操圖示和體育比賽的照片，那些紅光滿面的臉孔和數萬人用紙板翻閱形成的體育場背景效果圖，直接（對藝術而言太過直接地）喚起了人們對於往昔的記憶：追求個人健康和贏得體育的榮耀是兩回事——後者永遠閃爍著集體主義的光輝。
對這個源頭的簡單追溯大概就能理解北京人當下的幸福和尷尬。他們能夠大肆嘲笑大劇院和鳥巢，又興致勃勃地訴說水立方的曼妙；他們驚喜地發現所有沿街的住房都將由國家出錢粉刷外牆，而房價將逐漸上漲；當今年夏天全世界開往北京的班機都被預訂一空的時候，街道上的流浪漢也將徹底從首都蒸發。可是那個「統一行動」的精神籠罩人民內心的時代已經過去，人們習慣了為自己打算。在這一點上，八年後舉辦奧運的北京比當年申辦成功的北京更加現實，也更加複雜。
北京人可能只是在地理上離奧運更近。奧運這件事有多少是國家的，又有多少是北京的呢？甚至，北京有多少是北京人的，又有多少是國家的呢？更多的時候，人們欣喜，因為賺了一大筆談資。他們可以繼續評論，而那種彷彿「無比相干」的感覺令人陶醉。
一九九○年的北京亞運會，連小學生都捐了錢，人人都直覺自己有份。但十八年後的奧運會卻不再給我們這樣直覺的機會——雖然我們納稅，守法，和諧。
相應的，國家不再要求我們做什麼。最多，人們被勸導著從自己做起，改掉身上的小毛病。不過北京的空氣不允許人們抑制吐痰的衝動，而火爆的交通狀況只能訓練司機比昨天更蠻橫。一位從香港來北京出差的朋友發消息給我說：「地鐵怪事真多。有人賣唱，有人坐在我旁邊不停摳痘痘。」
這樣就好。如果奧運是一個舞台，也不是人人都要走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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