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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謙:沉溺幻覺,膜拜邏輯;通常溫馴,一直堅執。撰寫文學及流行文化評論,散文近作多見於《字花》。
Miss Chan著學生寫「新年願望」,麥兜想了半天,便老老實實地寫:「吃碗翅」。(精明的麥太在旁嘀咕:那只是粉絲味精水加生粉而已,算甚麼翅!)沒想到幼稚園同學個個胸懷大志,不是寄願「人人有書讀」,便是「綠化地球」──還有「捍衛港元」!見賢思齊,麥兜慌忙把願望升級為「世界和平」。最後,牠得到一個A,還有一碗熱騰騰的碗仔翅。
每次重讀這個輕鬆滑稽的小故事,我都像讀到恐怖小說那樣戰慄:啊,原來小孩子早就學會了乖乖地向夢想撒下安全網,以成年人的語氣訓斥自己:你們這些夢想沒有意義,不對!事實上,有種常見的恐怖故事模式正是沿於對某種夢想─特別是慾望──的規訓:貪婪的人類向妖精許願,夢想成真後,卻像煞車器失靈的大型貨車般朝著惡夢的泥沼直衝。有人以魔法藥水迷倒了心儀的男子後,進而想令天下男子都拜倒裙下,(妖精早就好心地警告過她:你只喝一口好了!)結果連魔王也迷上了她,把她抓到地獄;小孩子希望收到拆不完的禮物,便許願天天都是生日,結果每過一天便衰老了一年;少女老是羨慕別人那漂亮的身體,便許願得到A的眼睛、B的嘴巴、C的鼻子……最後,她的身體給各式各樣的器官黏上了,仿如科幻電影裡給培植出滿身人體器官的怪物。
夠了──真的只有貪婪的夢想遭受警戒嗎?三毛小時候的志願與眾不同:「我有一天長大了,希望做一個拾破爛的人」──她還滿懷憧憬地在作文裡想像自己「大街小巷的遊走玩耍」,把「蒙塵的好東西再度發掘出來」呢。老師聞言怒吼:「你對得住父母麼!」便著她重寫。今日的香港尖子準能讓這位老師安心罷,不是說要從商,便是要當醫生、律師,看起來就像電影Matrix裡一字橫排、西裝筆挺的複製電腦人。倘若當日三毛續寫下去,說自己有志發展廢物回收的生意,說不定倒能得到老師的嘉許呢。
胡適說:「我不能做你的夢」,他錯了。我們都在做同一個美夢,剩下的異夢則給扔到荷里活電影、日本少年漫畫或隨便一個香港廣告裡,待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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