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彥 火
每年收到一大摞的聖誕賀咭或新年賀咭。因為太多了，我往往通知秘書把那些只印名字不落款、不簽名、不親寫賀詞的咭抽掉。把除上述的內容以外的賀咭給我，或瀏覽或閱存或親覆。
我保存不少前輩作家的賀咭，如錢鍾書、巴金、艾青、卞之琳、吳祖光、端木蕻良、汪曾祺、黃苗子、郁風等等。這些文化巨匠，都是親筆題寫賀咭，親自撰寫祝賀詞（或一首詩或一對聯或一段家常話）、題了款，甚至蓋了印章，可讀可誦可親可近。有些可作墨寶觀摩；有些是傾情交心；有些是人生啟迪，美不勝收，令人愛不釋手。我都把它們鄭重其事地珍藏下來。
近年也許現代人生活節奏太快，寄賀咭變成了一種例行公事。寄咭人為了節省時間，索性把自己姓名印在賀咭上，還把題款、簽名也省掉，然後讓秘書把這種賀咭寄給天下人決不會錯，落得乾手淨腳。從寄咭的人而言，是浮泛輕鬆了。但是當收咭人收到一張賀咭，與一般的商業印刷品無異，是生冷的、與汩汩溫煦人情和絲絲縷縷的親情、友情幾乎是絕了緣，收咭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某年，我剛巧在聖誕、元旦出差，好心的秘書小姐把收到的賀咭代覆了。後來在彼洋的聶華苓大姐把我給狠狠地教訓一頓，連當時在哈佛的李歐梵兄也不值所為，著實說了我一頓。
從此之後，我便不敢造次。要嘛自己寫寫賀詞，題了上、下款；要嘛就乾脆不寫。
近年還流行一種賀咭的方式，就是把自己一年下來的大小喜事、家庭狀況、寫作、出版年表，不遺鉅細地一一臚列，打印了幾頁A4紙，洋洋灑灑不下四五千字，然後寄遍海內外親友，與發「鱔稿」無異。如果新一年下來，把收到這類的鱔稿式的賀信彙編成冊，煌煌然是一大巨冊。收咭（稿）人讀得氣悶心煩，淡出鳥來。這類鱔稿，犖犖大者，列出喜喪紅白事項，如家庭成員什麼人結婚、什麼人添丁、什麼人升仙、有什麼大作面世、有什麼權威雜誌轉載文章。小項如本人結婚多少周年、到什麼地方度假（另附有度假照片）、子女上什麼名牌大學、孫兒如何逗人喜愛……這類個人生活大小瑣事，只有自己家庭成員感興趣，正是吹皺了一池春水，與人何關！
講講自己吧。今年因我卸任出版社之職，透了一口氣，倒收到不少文友的賀咭。知名學者、報告文學家劉夢溪、陳祖芬伉儷寄來了一幀親自製作的賀咭。賀咭剪貼了各種中外南北水果、禮物包、歡樂的玩具女娃娃，親筆寫了「年年歲歲，碩果纍纍」，令人感到歡樂、豐滿。劉再復的千金、才女劉劍梅在年咭上援引美國學者奚密的說話，耐人尋味：「當你情緒低迷時，不妨試著讓橘香提升自己。擁有一個橘子，你就擁有一個小太陽，一個甜蜜充沛的生命。」……有些賀咭上還寫了不少深情的話語，令人想到一句話：「友情是瞬間開放的花，而時間會使它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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