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彥 火
日前往探訪楊君澤兄在北角的寓所，看到他的書房和居室都懸掛著乃兄楊善深的書畫，撩起聯翩遐思。君澤兄的書房懸有楊善深「紫微居」的題匾。紫微楊是楊君澤的別名，他是報人，當過很長時期的《明報》編輯部主任，早年研讀《周易》，精通紫微斗數，後來成為香港有數的術數大家，以紫微楊聞名，與嶺南畫派大師的兄長楊善深，可謂另闢蹊徑，互為一時瑜亮。
與君澤兄交往始於八十年代初，居間介紹是已作古的張寬義兄。張寬義以「楊八妹」的筆名，在《信報》寫當下香港大小趣聞、逸事。張寬義兄是一個風趣的人，廣結善緣，朋友很多，上自達官貴人，下至三教九流，但有一個特點，都是胸懷磊落、談笑風生的有趣的人。君澤兄便是其中一位。君澤兄也是非常開闊的人，胸懷坦蕩，是一個沒有隔夜仇的人。一九八五年秋，我甫從美國留學返來，他便約我為《明報》寫特稿。內容由我自己發揮，題材大都是海峽兩岸作家特寫、印象記和文壇實況等等，每篇二、三千字，稿費從優。
當時我與寬義兄、君澤兄每月有一、二次聚會，天南地北，無所不談，後來寬義兄病逝，我與君澤兄偶也保持聯繫。再後我做了某出版社主管，決定把君澤兄的術數舊著重新修訂出版。但君澤兄是一個慢熱的人，對出書不太熱衷。每次茶敘我均催逼他，他也唯唯諾諾，但事後卻一直擱置下來。我則是誓不罷休，每次見面，照追稿如儀，最後出動了一位女編輯，隔一定時間便給他打電話。結果一拖五年有餘，最終在千呼萬喚下，我為他整理出版了共八卷本的《紫微楊術數系列》重訂本。
楊善深的畫名遐邇海內外，他又是楊君澤兄的大哥，他卻很少提及。我認識楊善深先生是書法家黃苗子介紹的。十多年前，黃苗子訪港，他要我陪他去見楊老師——楊善深因在當代中國畫壇舉足輕重，所以凡是識與不識的文友都尊稱他楊老師。楊老師為人隨和，可親可近，喜歡美食和旅遊。所以他吃遍南北珍饈佳餚，也走遍大江南北。某次，苗子來港，說楊老師嗜愛「香肉」，要我想想辦法。後來我通過朋友，為他做了一頓「香肉」全宴。他老人家很是開懷，知道我肖豬，還特地畫了一幀肥豬給我。楊老師擅於以走獸、家禽飛鳥入畫。他畫老虎把其剽悍不羈的野性刻劃得淋漓盡致；畫家禽飛鳥則筆走輕靈，突顯其拙樸逗趣的一面，令人愛不釋手。
其實楊老師筆下的題材，除了飛禽走獸，還有栩栩如生的人物畫，他的「竹林七賢」，線條縝密幽致，流暢如行雲流水，富韻律美。他繼承嶺南派注重寫生的傳統，深入山川勝𤂌考察寫生。他的山水花卉都發乎自然，細緻中逸出瀟灑，華麗而不俗艷，雅致而不失嫵媚。楊老師的書法也別出機杼，他喜歡用繪畫筆，用筆的中鋒、倒鋒、破鋒、逆鋒來寫字，字體瘦勁險奇而不失豪邁，元氣淋漓，予人一種蒼雄渾厚的感覺。
特別欣賞楊老師的一枚閒章：「今人摹古，古人摹誰」，意喻真正藝術家應打破傳統囿限，追求屬於自己的至情至美的情懷和純粹自然的性靈。
君澤兄大抵預卜到楊老師的壽期，在楊老師九十二歲時，君澤兄便趕緊為他的公子娶媳婦擺喜酒。我在婚宴上遇到楊老師，他仍然精神奕奕，我們還相約去貴州探勝，順便吃貴州「香肉」。詎料楊老師吃了這頓喜宴不久便仙逝。楊老師逝世前，還為我寫了一幅對聯：「水濁山清 人高山矮」，是鄭板橋的名句，以之形繪楊老師的道德文章，也是適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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