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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君雄
米高摩爾拍紀錄片可以拍到大紅大紫，其作品還能摘下世界影展的最高榮譽；香港觀眾卻向來不買紀錄片的帳，拍紀錄片的人少，看的人同樣少。於是我們沒法想像，數十年前的香港，當一齣電影普遍票房不過數十萬，一齣紀錄片卻可以有過百萬的票房收入。
那是上世紀60年代的事情。攝影師、導演羅君雄的紀錄片《東江之水越山來》，在東江水正式供應香港的那天上映，剛經歷過水荒的香港人，終於有水可喝，亦可目睹東江之水，如何越山而來。
紀錄片破紀錄
移居加拿大多年的羅君雄，去年返港，與親朋戚友相見歡。88歲的老人家，行動有點遲緩，臉上卻紅潤。談起當年拍攝《東江之水越山來》的情況，更是手舞足蹈起來。
「當時拍紀錄片，要在廣州的工地奔走，整個攝製隊只有五個人：一個司機、一個當地聯繫人、一個劇務、一個助理，再加上自己身兼編劇、導演、攝影數職，奔走多個工地，拍攝工程的進行。」紀錄片一拍兩年，從早期利用運水船輸水，到後來輸水工程完工的剪綵，1965年3月正式供水香港那天，影片同步上映，創下百萬票房紀錄。
後來羅君雄拍《中國三軍揭秘》，赴西藏拍當地紀錄片。「最初轉型拍紀錄片，是從一些剩餘物資開始的。」羅君雄說。從事電影行業多年，從小工開始到場記，再轉任攝影助理、攝影師、導演等職，羅君雄的個人習慣是將拍完電影後剩下的菲林儲起。陳果利用剩餘菲林拍了齣《香港製造》聲名大噪，早過他30年的羅君雄，利用剩餘菲林拍攝香港60年代的水荒情形，紀錄片段後來配合他執導的《嬌滴滴小姐》上映，備受注目，亦造就他後來拍《東江之水越山來》的紀錄片。
逃難歲月
羅君雄生於「五四」之年，於中山出世。他所居住的前山與澳門只是一小時路程之遠，每逢周末便步行至澳門到朋友家「宿一宵」，花半仙從戲院後門入場，看當年布幕背後左右調轉的電影。1932年，13歲的羅君雄移居香港，但在父親安排下被送到廣州唸私塾，兩年後輟學，與家人遷入大澳開雜貨舖，做當地漁民生意，爾後經表哥、電影人羅志雄引入行，從小工做起，輾轉當上場記，同時開始接觸菲林沖洗、剪片、攝影等技術。
「我學了四年，剛把沖洗、剪片等學好，日本仔已經打到來。」於是香港電影業停頓。1941年12月8日日本空襲香港，11日攻沙田，數天後九龍淪陷。「日本仔在九龍城一炮打過筲箕灣，到聖誕節港督宣佈投降，香港全面淪陷。日本人在街上到處捉人，當時所有演員、職工便跑去鑽石山的大觀片場躲起來。」一個月後市面恢復平靜，各人於是四散，各自逃亡。
1942年羅君雄逃難至廣西，1944年父母到桂林與他重逢，三人逃往貴陽時遇上日本軍隊，羅君雄被捉成為俘虜，與父母失散。「那時被日本軍隊捉去關了兩個星期，要幫他們背傷兵、炮彈，後來我趁著分派工作的時候逃走，一個星期後與父親重遇，但那個年代，父親無所依靠，不久便病死。」而失散多時的母親，在父親死後才得以重逢。
88歲的老人家，說起戰亂時期，就像在訴說一個久遠的歷史，偶爾記不清楚年份，但人的面孔，卻是牢牢記在心裡。「那年中秋，日本投降，翌年春天我回廣州，遇到大觀公司在廣州負責發行的劉芳，重返電影界，主要做布景及修理拷貝。」
「那年秋天，我表哥羅志雄得知我在廣州，便著我回香港幫他。」1946年開始，羅君雄憶述，那是他一生人中最深刻的時期，他重返香港，在朱石麟執導的《各有千秋》任攝影助理，身兼沖洗劇照；適逢當時電影人但杜宇出畫冊，他白天在片廠工作，夜晚便幫但杜宇拍攝人像。「那是第一次利用彩色菲林拍攝人像。」
1947年李鐵拍《朱門怨》，找來曾替蔣介石拍紀錄片的攝影師幫手，羅君雄是攝影助理。「但那個攝影師是拍紀錄片的，不懂得用觀景器，結果開工第一天我便轉正做攝影師，原來那個變成我的助理。」同年大觀片場復業，年底羅君雄替大觀拍第一套彩色片《連生貴子》。與太太是拍《蝴蝶夫人》時結識的，1951年拍完《一板之隔》後結婚。
我的光輝與遺憾
「我第一部執導的電影是《青春幻想曲》，後來才轉拍紀錄片。」1958、1959年香港開始遭遇水荒，「曾經四日才有一次水，我便用儲下來的菲林拍水荒的情形，後來輯成水荒特輯，配合《嬌滴滴小姐》（1963）放映。」1965年的《東江之水越山來》，是繼《金鷹》之後第二部票房過百萬的影片。
「當時影片決定要在供水那天上畫，時間十分緊迫。我在廣州拍有關的文藝晚會，馬上找地方沖洗剪片；然後在深圳拍工程完工的剪綵儀式，要立刻送到北京沖洗，再和其他菲林剪在一起。」結果影片在供水前一天舉行首映，9本拷貝中共有5本黑白，4本彩色。
但當年事業的輝煌，到了晚年，只餘下回憶與遺憾：「現時最感遺憾的，是當年過份專注在事業上，沒有花多些時間照顧家庭。」1992年退休，1993年移民加拿大，日子忽然變得清閒。「就是和朋友聚聚，打打氣功，看內地電視劇的錄影帶。」羅君雄脊椎骨第五節退化，多年前醫生勸他做手術：「那時我已經83歲了，怕吃不消。」便用針灸療法，如今5年，行動有點緩慢，但回到香港卻精神爽利。
「見到很多的舊朋友、舊同事，有點心動想回港長住。」從加拿大老遠飛回來的羅君雄，說起這話，臉上帶著紅潤。 文、圖：陳 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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