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大圖片
文：余綺平 圖：法新社、網上圖片
上周末明珠台播放奧斯卡得獎影片《酒佬日記》（Sideways），男主角米路士是作家，他的自傳式新作準備出版。朋友看過初稿後問他，為什麼不交代父親死因？米路士答：「我要學習『格里耶』那種懸疑神秘的小說創作手法。」
格里耶，50年代法國「新小說」派代表人物，本月18日心臟病逝世，享年85歲。
法國總統薩科齊形容，格里耶的離去「標誌著法國文學史上一個時代的結束。」
格里耶（Alain Robbe Grillet）曾說：「我們不能再像巴爾扎克那樣（傳統手法）寫作。」
強調意識 深奧難懂
格里耶被形容為「法國最反叛的作家」。他反對傳統小說的有頭有尾，倡議小說體裁不限時間地點，可以先後倒置。
格里耶認為，現實世界複雜陰暗，傳統小說難以全面反映：他強調意識描繪，發掘書中角色的內心活動。
這種缺乏聯繫的片斷思想和描繪，經常令讀者無法理解，甚至感到厭煩。
格里耶同樣是著名劇作家，他的作品《去年在馬倫巴》（Last Year in Marienbad）奪得1961年威尼斯金獅獎。影片由撲朔迷離音樂帶起，人物和時空完全虛幻；鏡頭逗留了4分鐘絲毫未動。
這正是法國電影「新浪潮」代表作，普通觀眾難以明白，甚至拒絕接受。
不要學巴爾扎克
50年代法國「新小說」流派出現四大名家，除了格里耶，還有西蒙（Claude Simon）、布托爾（Michel Butor）和薩特（Nathalie Sarraute）。他們雖然共同挑戰傳統小說寫作，但各不相讓，難達共識。最後由格里耶出馬，替「新小說」制訂明確定義；他亦因此成為該流派大師。
格里耶強調，小說作為一個記述體，講解故事的經過並不重要；為支持某項動機或引起某項爭論而去寫小說，亦不適合。現實世界裡，個人微不足道，那些敘述個人成敗和家庭興衰的小說，已經落後。
他認為，假如在1830年從事寫作，難免糾纏於史湯達爾（Stendhal，18世紀法國作家和最重要的現實主義實踐者，文章著重人物分析；代表作《紅與黑》）的文風。「如果現代作家還要學巴爾扎克，好像現代作曲家要學足貝多芬創作一樣，人們不愛看也不愛聽了。」格里耶說。
藝術家應脫離現實
格里耶強調創意。他認為，無論在小說或電影裡，均可創造一個內心世界，無須與現實世界混淆，而傳統作家只關注身邊事物，只懂得從現實生活中去描寫社會，毫無創意；例如格里耶在小說裡描寫海鷗，但從來不證明自己曾經看過真的海鷗。
格里耶認為，現實主義屬於枯燥無味，藝術家應該遠離、甚至脫離現實。
1953年格里耶發表的首部小說《橡皮》（Les Gommes）的首頁，他描述在昏暗的清晨裡，一名「男子」在擺放檯子喝咖啡；讀者被帶進現場，猶如看到一幕話劇表演。但話劇受時間控制，格里耶重複又重複地描述同一場景，拖延時間；劇中惟一的主角沒有現身，讀者單憑格里耶的信息描寫，假設有這麼一個「男人」存在。
小說講述，男人杜邦遭謀殺，他的名字與一道連接兩個小鎮的吊橋有關。至於吊橋的作用和死者的背景，文章沒交代最後，探員的手錶停了，文章也結束了。
這就是格里耶的「新小說」。
大學講師也看不懂
看得懂「新小說」的人不多。40多年前，「新小說」卻成為一種流派，受到「反小說」人士歡迎。現代文學評論家則當「新小說」是遊戲文章，更不將格里耶放在眼裡。
格里耶自得其樂，對外界的評價充耳不聞。1985年，他出版的自傳《鏡中幽靈》（Ghosts in the Mirror）裡提到，他訪問紐約大學的時候，校方安排他住宿在一位講師的房間，剛巧該講師是教授格里耶的作品。
格里耶在房間裡發現，講師在他的第二部小說《窺視者》（Le Voyeur,1955）裡寫了密密麻麻注釋，但意思全部弄錯了；他在自傳裡毫不留情地揭露這件事。
連大學講師也看不懂格里耶的大作，更遑論普通讀者。格里耶的小說像一個陷阱、遊戲；他喜歡引領讀者參與其中，讀者不懂「規矩」掉進去了，格里耶就額外高興。
投身電影 一鳴驚人
格里耶出生於法國西北部的港口城市布雷斯特（Brest），父親是工程師。他在巴黎大學選修生物科學和園藝後，再進修統計學；1949年到1951年，格里耶到摩洛哥和法屬圭亞那等地，研究花果蔬菜生長。
格里耶一生最愛園藝，在大學教書期間，經常講了半堂課就帶學生去遊花園；他能夠說出每一種植物名字。
1955年，格里耶成為法國著名出版社Les Editions de Minuit的編輯。文學創作並沒有耗盡他的多才多藝，1962年格里耶剛好40歲，他寫的電影劇本《去年在馬倫巴》在威尼斯一鳴驚人。
從此，格里耶寫小說之餘又編劇，還做導演。他執導的《不凋的花》（L’lmmortelle）得到法國路易德呂克獎（Louis Delluc）；1995年他拍罷最後的電影《藍色別墅》（Un Bruit Qui Rend Fou），更贏得聖地牙哥電影節第一獎；2004年他成為法蘭西學院院士。
文學史上一項經典
無論小說或電影，格里耶的作品均能惹起爭議。英國《衛報》訃文指出，格里耶成長於一個「建設與破壞」同步共進的矛盾年代，所以他的文章既描述現實社會的約束和傳統，亦離不開意識上的解放和顛覆，矛盾之處令人難懂。
訃文說，這位一代大師曾謙稱自己的作品言不及義，事實上，他經常以破壞、隱蔽和幻覺等手法，誘導讀者認識創意藝術。
格里耶的「創意」沒有流芳百世。「新小說」在文壇所掀起的浪潮，僅盛行於5、60年代，到70年代漸趨平靜。直到1985年，「新小說」派代表西蒙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這種流派再受青睞，更成為法國文學史上一項經典。
去年，格里耶以84歲高齡寫了一本「情感」小說，內容大量涉及和虐童癖，遭文學評論家猛烈抨擊，加劇雙方長期矛盾。於是，法國《世界報》訃文形容格里耶是「上世紀後半葉最偉大作家之一─可能也是在法國之外最知名、卻最不得法國人喜愛的作家。」
後記
《酒佬日記》男主角米路士要學習格里耶的小說創作手法，結果他的稿件不被出版商接納。米路士打回原型，返回中學當英文教師去了。
|
放大圖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