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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開周
大唐天寶年間，洛陽有個清化里，里內有一宅子，宅內住了一人，姓陳，名仲躬。陳仲躬原是南京人，參加過幾次科舉考試，次次都名落孫山，所以心灰意冷，面子上掛不住，覺得難見叔伯兄弟父老鄉親，就離開南京，來到洛陽，在清化里買了房子，想換個環境再考一場。
陳仲躬買的那處宅子很大，前後兩進，四五十間，前有魚池，後有花園，花園裡還有一大口井，清化里的許多住戶都從這口井裡取水。當時打井技術落後，又不通自來水，清化里雖然是大型社區，井卻不多，所以街坊鄰居們來這兒取水並不奇怪。奇怪的是，有位小姑娘每次打完水，都要站井邊往裡瞧，搔首弄姿，顧盼自喜，照鏡子似的。陳仲躬起初以為那是姑娘愛美，或者小孩子愛玩，倒沒在意，哪知個把月後，那女孩突然跳井死了。姑娘家人很悲痛，把她的屍體撈出來，做了幾天法事，埋了。打這兒以後，陳仲躬天天做惡夢，夢見井裡有鬼，還有毒龍，鬼把人拉進井裡，讓毒龍吸血。
陳仲躬心裡害怕，住不安穩，找來賣主，要求退房。賣主說：「陳先生不用費事，我在立德坊還有一處宅子，跟這處大小一樣，樣式相同，價錢也差不多，您如果樂意，不妨直接搬立德坊去住。您不用再交房款，我也不用再退房款，咱們重簽一份合同，您看怎樣？」陳仲躬當然樂意，當晚就喬遷到立德坊去了。第二天，賣主帶了房牙（古代房地產中介）一塊兒登門，重新起草一份合同，三人簽字畫押，皆大歡喜。
這個故事出自《太平廣記》第二百三十一卷，原文描述女孩跳井很詳細，記載陳仲躬買房很簡略，沒說陳仲躬買清化里的房子時有沒有請房牙，也沒說後來換房時給沒給房牙佣金。不過按照唐宋及五代的法律條文和交易慣例，他買清化里的房子時應該有房牙在場。例如後唐天成四年，唐明宗曾規定：「如是產業、人口、畜乘，須憑牙保。」（《五代會要》卷二十六．市）意思是但凡不動產、人口、車馬等類交易，必須通過經紀人進行。我們在《唐律疏議》和《宋刑統》裡也能找到類似的規定。政府這樣規定，倒不是為了給房牙拉活兒，而是為了避免契稅流失—在整個帝制時代，房牙除了促成交易，同時還都負有監督和催繳契稅的義務，所以政府才強制每宗不動產交易都要讓房牙介入。
房牙不是公務員，沒資格從政府那裡得到回報，但可以從買賣雙方手中拿到佣金。其佣金比例高低不等，在中唐及五代，洛陽一帶房屋買賣，契稅一般按房款的百分之二，佣金一般按房款的百分之十（參見《冊府元龜》卷五百零四，邦計部·關市）。也就是說，如果陳仲躬買房花了一百萬，那麼房牙就能掙到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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