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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樹良
有學者奉勸世人，「老不看『三國』，少不看『水滸』」。
《三國演義》盡是你虞我詐，機心用盡的事兒。長者閱歷深，處事本已面面俱圓，看多了會趨於狡滑。
翻開《三國演義》，從淨角曹操到生角劉皇叔；從羽扇綸巾諸葛亮到剛愎自用周公謹；從貌似誠直魯仲連到奸得露骨董太師，無不你虞我詐，機心用盡。《演義》人物眾多人，能少沾「詐」者，其中二人為徐庶與陳宮。
去年十一月，筆者《徐庶母子新議》一文，對徐庶已有評議，不再重複。陳宮其人又如何？
民間劇目捧紅陳宮
三國紛爭，滾滾紅塵，陳宮能登史家卷宗，拜曹孟德所賜；另沾傳統劇目「捉放曹」「陳宮罵曹」之光。
考據正史，晉人陳壽《三國志》，並無陳宮專案，僅在《魏書》「武帝記」及「呂布傳」中，撰有陳宮言行。如此看來，陳壽心目中，陳宮「未入流」。然而，綜觀《三國演義》，羅貫中於陳宮身上，頗用心思。第四回「謀董賊孟德獻刀」；第十九回「白門樓呂布殞命」均聚焦陳宮。透過陳宮、曹操交往，表達「正統」人士對曹操「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及「順我者生，逆我者亡」的批判。
劇目「捉放曹」以「謀董賊孟德獻刀」章節為藍本，述曹操謀刺董卓事敗，逃亡譙郡，途經中牟縣，為守關將士所拘，送交縣令陳宮處置；其後，陳宮棄官與曹操一起逃亡，途經呂伯奢家，生性多疑的曹操誤以為伯奢存心加害，竟殺死伯奢全家。陳宮罵曹操如此心毒手狠，枉殺无辜，十分懊悔，趁曹操熟睡後，題詩與曹操，自離去。「陳宮罵曹」則為呂布兵敗白門樓，陳宮亦被曹軍所執，押見曹操時怒罵對方，結果遭曹操所殺。
究竟正史中有無陳宮「捉放曹」？陳宮有否「罵曹」？
「捉放曹」未必陳宮
議家公論，《三國演義》三分史實；七分創作。羅貫中以一己理念撰著此「四大才子」書，個別環節混淆史料，拌以杜撰，宣揚「宗漢」觀念。
先談「捉放曹」。
《三國演義》第四回半數言此，曹操、陳宮、呂伯奢悉數登場，羅貫中書來有聲有色，果也高明。但《三國志．武帝記》記錄曹孟德出走之事，只言：「卓表太祖為太驍騎校尉，欲與計事。太祖乃變易姓名，間行東歸。出關，過中牟，為亭長所疑，執詣縣，邑中或竊識之，為請得解。……是歲中平六年也。」
整段文字，並無確指中牟縣令是「陳宮」。裴松之評註此事，引用《魏書》之言：「太祖以卓終必覆敗，遂不就拜，逃歸鄉里。從數騎過故人成皋呂伯奢；伯奢不在，其子與賓客共劫太祖，取馬及物，太祖手刃擊殺數人。」此「數騎」之中有無陳宮？未作交代。此也正好予羅貫中一個空檔，把陳宮鑲進去。
羅貫中心機用盡，惜百密一疏，曹操逃亡時為東漢中平六年，而陳宮於東漢初平二年才相隨曹氏，羅貫中是否算錯歲月？
以此推論，縱有「捉放曹」，也未必是陳宮所為。
陳宮有沒有罵曹？
傳統劇目「陳宮罵曹」，曲詞擲地有聲，筆者對撰者由衷佩服。唯藝術是一回事，史實又是另一回事。
《三國志》與《三國演義》皆有述曹操破白門樓，擒呂布、陳宮，卻未有「罵曹」文字。以羅貫中理念，竟無咬牙切齒，正氣凜然之「罵曹」情節，令人費解。
《三國志》所誌只為：「太祖之擒宮也，問宮欲活老母及女不，宮對曰：宮聞孝治天下者不絕人之親，仁施四海者不乏人之祀，老母在公，不在宮也。」至於陳宮之死，也只「布與宮、順等皆梟首送許，然後葬之。」寥寥十數字。
《三國演義》中，此情節最「激」之對白為：「操曰：今日之事，當如何？宮大聲曰：今日有死而已！」
再看看中央電視台製作的《三國演義》劇集：白門樓樓頭，陳宮押於曹操面前，不作「狼心狗行之徒」之罵，只說了一大堆「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死祀」「老母之存否，在明公也」、「妻子死存否，亦在明公也」等話後，視死如歸，徑步下樓，曹操則起座，泣而送之。
要講「罵曹」，倒是第二十三回「禰正平裸衣罵曹」罵得痛快淋漓，此亦為傳統劇目之「擊鼓罵曹」。
有人說，以陳、曹兩人交往，陳宮若向曹操求情，或可免一死。唯以陳宮之智，焉不知「鳥盡弓藏」之理，與其提心吊膽過日子，不難步淮陰侯後塵，倒不如利用過往交情及曹氏之假仁假義，以說話鞿套曹操，謀家眷萬全之策，無後顧之憂，果是老謀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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