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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彭礪青
作者：齊澤克（Slavoj Zizek）
譯者：涂險峰
出版：三聯
看到這個書名，相信沒有人會想到「伊拉克」與「借來的壼」之間有甚麼關聯。作者是近幾年來大熱的左翼思想家齊澤克，更不知道他這個葫蘆賣甚麼藥。齊澤克深諳黑格爾辯證法和拉康的精神分析，其辯證精妙更往往出人意表。而「借來的壼」這個典故，則是出於佛洛伊德釋夢時說的一則笑話，它建基於三條陳述﹕一、我從未借過你的壼；二、我已將它完好無損地歸還給你；三、當我從你那裡把壼拿來的時候，它已經破損。這看似前後矛盾的論據，其實否認了一個事實﹕我還給你的，乃是一個破壼。
齊澤克發現這個悖謬邏輯很像美國出兵伊拉克的理由。首先，美國堅持伊拉克擁有大殺傷力武器，於是派出武器調查員作實地調查；當調查員找不出大殺傷力武器的確據時，美國政府又堅稱伊拉克是911恐怖襲擊的幕後黑手，因為它資助阿蓋達組織，於是又作深入調查﹔當這項調查也不了了之的時候，美國政府便基於反正伊拉克是個伊斯蘭極權主義國家，薩達姆剝奪伊拉克人權，乾脆以「為伊拉克帶來民主自由」為名，出兵伊拉克。
討論美國出兵伊拉克，齊澤克其實不是唯一的學者，法國理論家保羅．維希略（Paul Virilio）就寫了《欺騙的策略》、《速度與政治》及《零地面》，從戰略角度探討這場戰爭。在第一次海灣戰爭時，布希亞甚至說過「海灣戰爭根本沒有發生」，揭示這場戰爭其實是媒體製造出來的「超真實」。
齊澤克卻從意識形態這一方面著手，提出走向戰爭的真實原因﹕一、一種相信美國正在給其他國家帶來民主與繁榮的「真誠的意識形態」；二、野蠻地宣示和展現無條件的美國霸權的強烈慾望；三、控制伊拉克的石油儲蓄。更重要的，是齊澤克在美國學者和政府官員的言談中發現邏輯的悖謬，他們將實質軍事行動所附帶的民主自由化當成軍事行動的主要理由，哪怕伊拉克人民並不一定想要民主自由。
齊澤克說，伊拉克這場戰爭事實上與伊拉克無關，卻是「我們大家的」。從上述悖謬的裂縫中，齊澤克發現美國事實是一個未能成為全球帝國卻又想冒充全球帝國的「民族—國家帝國」，美國有全球帝國的理念，其軍事行動卻仍不脫黷武的「民族—國家」本色，這不是因為全世界仍然有零星的反抗者，而是因為歐洲對美國潛在的敵意，所以這事實上是歐洲與美國的一場戰爭，是為鞏固美元以對抗歐元的一場戰爭。
不單如此，從這一點往深處看，也許你會發現在西方民主背後存在更多的悖謬，尤其是歐美左翼對自由市場化、種族及移民等問題的態度上，其實與保守份子不謀而合。諸如，歐洲民主政府振振有辭地反對出兵伊拉克此舉，然而他們對於伊斯蘭移民和伊斯蘭極端分子的態度，與美國布什政府並無二致。今天這些高呼民主自由的西方國家，對中東敵人冠以伊斯蘭恐怖主義者的稱呼，看起來彷彿是開明的西方社會對抗「伊斯蘭」的「極權主義國家」、「恐怖主義者」、「原教旨主義者」，事實上這些標籤（除了「伊斯蘭」）似乎也適用於假裝和平監察但最後卻不得不訴諸武力的美國。
然而到此，齊澤克獨特的討論才剛剛開始。如果在對於美國霸權及資本主義的抗爭中，譴責美國的新左派或人道救援者，反倒因為中間派妥協姿態而幫了美國和資本主義，那麼民主抗爭真正的敵人不應是美國或資本主義，而是這些順從者和妥協派。從極端的例子，例如越共將曾被美國醫生注射過疫苗的村民的手臂砍掉，或秘魯光明之路游擊隊殺死在鄉村工作的醫生，我們看到一種真正的不妥協。真正激進的民主抗爭是否僅限於與對手作觀念鬥爭﹖所謂善惡對立事實上是一種策略運用嗎﹖齊澤克引用拉康和黑格爾的理論，並分析如墨菲（Chantal Mouffe）/拉克勞（Ernesto Laclau）的霸權理論、拉康精神分析學家米勒（Jean-Jacques Miller）的都市精神分析，還有第三條路線的主張。在深層次討論背後，揭示現代倫理的矛盾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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