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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志強 香港大學中文學院
北宋文豪蘇軾嘗盛稱韓愈「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六朝時，文章競尚駢儷，句式四六交錯，講究用典聲律，奏議、公文、信札莫不如此。降及中唐，安史亂後，人心思變，及於文風。韓愈矢志重建儒家道統，發揚孔孟之說，提倡先秦儒家典籍的單行散句，稱為「古文」，與六朝駢儷之「時文」相對，務求掙脫格律程式的枷鎖，恢復散文表情達意、寫景狀物的實用功能。他以為學古須「師其意不師其辭」，更須「務去陳言」、「辭必己出」，力求達到文從字順，不因約失辭的目標，因此對作者有「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非聖人之志不敢存」的要求。事實上，今天不少常用成語，如細大不捐、雜亂無章、搖尾乞憐、落井下石等，皆源出韓文。
文章以說理詳明見稱
韓愈之文章以說理詳明見稱。《原毀》一文，立論鮮明，見解精闢，以簡煉之語言，道出士大夫詆譭後進之原由。《師說》則打破傳統師道觀念，主張「無貴無賤，無長無少」皆可為師，又說明「相師」之重要，全文格調明快，情感充沛，極具說服力。記敘文方面，《毛穎傳》鋪陳駁雜無實之說，以滑稽幽默的筆法，成功刻畫毛穎之形象性格，對唐傳奇創作頗具影響。《張中丞傳後敘》記許遠、張巡死守睢陽英勇抗敵之事，繪形繪聲，可歌可泣。《祭十二郎文》則重點敘述亡侄之家世及生活瑣事，藉以抒發悲痛，長歌當哭，哀感動人，被譽為祭文中之「千年絕調」。
《送窮文》以反語諷刺 借題發揮
用對話形式，以反語諷刺，借題發揮，感慨議論，終以自嘲自誇之辭作結，實為韓文一大特色，而《送窮文》正是此類文章之代表作。「送窮」是唐朝一種民間習俗，文章開始寫主人命奴僕「結柳作車，縛草為船」，作揖求告，希望窮鬼「攜朋挈儔，去故就新」，盡快離開。怎料窮鬼卻回答說：
吾與子居，四十年餘。……自初及終，未始背汝，心無異謀，口絕行語，於何聽聞，云我當去？是必夫子信讒，有間於予也。
接著是主人的答話，大意謂他知道窮鬼有五個好友，他們還各具名號，分別是智窮、學窮、文窮、命窮和交窮，「凡此五鬼，為吾五患，飢我寒我，興訛造訕。……蠅營狗茍，驅去復還。」此時五鬼搶白說：
人生一世，其久幾何，吾立子名，百世不磨。小人君子，其心不同，惟乖於時，乃與天通。
意思就是君子秉持天道真理，乃不見容於世俗，惟一時窮途潦倒，卻可換來永不磨滅的美名，那就當感謝一眾窮鬼的庇蔭了。主人聽後，唯有拱手稱謝，不再驅趕窮鬼，反延之上座。全篇文章從送窮到留窮，抒發出作者仕途不順之怨懣，更馳騁想像，以近似寓言的形式，流露出以留芳百世自期的高遠理想，實堪為唐代古文名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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