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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密的《草窗詞》
黃志強 香港大學中文學院
周密為南宋著名詞人，字公謹，號草窗。原籍濟南，宋室南渡，其曾祖隨高宗過江，因家吳興。以祖蔭任臨安府幕職，監和劑局。景炎初，遷義烏令，為元兵所逼，解職歸里，後移居杭州，依姻親楊大受。宋亡不仕，以保存故國文獻自任，撰成筆記多種。《齊東野語》側紀南宋朝政，典實可稽，信而有徵，可補史傳闕文。《癸辛雜識》廣採宋、元間遺聞軼事，多關史實世風。《武林舊事》則專記南宋都城臨安掌故，廣博詳贍。三書材料皆為治史者所樂取。
清麗條暢 韻美聲諧
杭州風光如畫，吳山之上，奇崿危峰，俯臨錢塘江面，美景一覽無遺。周密嘗撰《聞鵲喜．吳山觀濤》一闋，記此勝景云：
天水碧，染就一江秋色。鰲戴雪山龍起蟄，快風吹海立。 數點煙鬟青滴，一杼霞綃紅濕，白鳥明邊帆影直，隔江聞夜笛。
此闋小令，上片寫大潮來勢洶湧壯觀，下片則寫潮過以後清空之象。「天水碧」為淺青顏料，將秋日江水染成碧綠。此時，潮頭仿似神龜背負之雪山疾然而至，又像蟄伏之巨龍翻騰而起，颶風捲起江水，矗立如壁。潮過風息，遠山雖為數點煙靄所罩，依然顯得蒼翠欲滴；一抹紅霞，仿如綃紗，微帶濕意；帆影處處，白鷗則逐船翻飛；三句合觀，五色紛陳。末句添加聲響，極具餘韻。周密所作，上承周邦彥格律精嚴、圓融雅艷之詞風，清麗條暢，韻美聲諧，得前輩詞人吳文英激賞，詡為「絕妙」之作。戈載《宋七家詞選》亦以為周詞「盡洗靡曼，獨標清麗，有韶秀之色，有綿渺之思，與夢窗旨趣相侔。二窗並稱，允矣無忝。」
南宋遺民黯澹傷感 寄慨遙深
入元以後，周氏詞作日少，且多黯澹傷感，寄慨遙深。南宋遺民好以蟬為齊宮怨女之化身，以下一闋《齊天樂》即為顯例：
槐薰忽送清商怨，依稀正聞還歇。故苑愁深，危弦調苦，前夢蛻痕枯葉。傷情念別。是幾度斜陽，幾回殘月。轉眼西風，一襟幽恨向誰說。 輕鬟猶記動影，翠蛾應妒我，雙鬢如雪。枝冷頻移，葉疏猶抱，孤負好秋時節。淒淒切切。漸迤邐黃昏，砌蛩相接。露洗餘悲，暮煙聲更咽。
此長調首二句直寫蟬鳴，其下則寫宮魂淒唱、聲調悲涼，引出繁華夢碎、一去不返之悲，亦隱然暗抒亡國之恨。換頭後，藉宮魂之口，撫今追昔。「枝冷頻移」三句，寫秋蟬姿態，暗喻昔日宮人與遺民文士之無奈無依。最後數句，道出時近黃昏，蟬鳴與促織之悲吟相接，令悲涼之感倍增。
周密幼承庭訓，少有才名，從遊於楊纘、張樞等倚聲名家。楊纘為一代聲學大師，周密與之酬唱，深得切磋之益，故能自度聲腔，造句用意，矜慎綿密，聲律節度，辨析精嚴。要言之，周氏詞風蓋導源於清真（周邦彥），變化於夢窗（吳文英），而自成家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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