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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保平
網絡時代,地球真的變成了一個「村子」。知名作家柏楊於4月29日凌晨1時12分在台灣病逝,幾個小時後,大陸就有人為他寫了紀念的文字,今天,網上更是一片紀念的海洋。
每一個人離去,都應該得到像樣的紀念,除非他有交待,不要給他以紀念,可至少總有他的親人不會淡忘。但是紀念已無關逝者本人,而是關乎逝者親人的體面,關乎生者的文明。蓋棺定論只是後人安排俗世秩序的某種要求,與逝者本人無關。
一個人與這個世界作最後的告別之時,並沒有多少的人趕來為他掬一把同情淚,他撒手西天,卻有很多人在難過,除非不知其病情,多少有點虛偽。包括我在這裡寫下這篇文章,都有虛偽之嫌。
虛偽就虛偽吧,人生如此虛幻,昨天還是一個熱血鬥士,今天已蕩然無存,以虛偽來應對這虛幻也不失為不錯的辦法。因此,逝者已矣,哪怕我們給逝者多麼美好的謚名都無妨,但是在種種蓋棺定論中,我唯獨不能忍受有人稱柏楊為「一個真正的『憤青』」。
在我一貫的認知世界裡,憤青並不是一個褒義詞,只是一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人,是最容易為「領頭羊」牽引著盲目奔跑的羊群,他們被牽引著奔跑,哪怕是跑上斷壁懸崖,也不自知。雖然,我也曾經憤青過,但我不認為那是光榮的歷史,甚至覺得羞愧。因此,憤青,哪怕是「真正的憤青」,在我看來都算不得多麼美好的聲名。如果我們要給柏楊某些不好的定論,用憤青也是不恰當,用來當作讚譽,更加不恰當。
柏楊確實對中國的國民性表示了極大的憤怒,並給予了猛烈的炮轟,強烈批判中國人的「髒、亂、吵」、「窩裡鬥」、「不能團結」、「死不認錯」等,指出中國傳統文化有一種濾過性疾病使我們的子子孫孫受感染,到今天也不能痊癒。他的「醬缸理論」,在今天看來,絲毫不減批判的力量,因為,這個醬缸還沒有完全被打破,我們還或多或少地醃在裡面,陳腐的氣味無處不在。
這樣一個對中國歷史與現實有著深入骨髓的清醒認識的人,一個「不為君王唱讚歌,只為蒼生說人話」的人,怎麼可能是一個頭腦簡單的人,怎麼可能人云亦云,怎麼可能被牽著鼻子亂跑。他的憤怒也只是智者的憤怒,是理性的憤怒,不要把他等同於憤青的糊塗憤怒、表面的憤怒。
也許有人說,柏楊年輕的時候不是也很熱血,很「愛國」麼?是的,柏楊也曾宣誓「願為領袖活,願為領袖死」。但是,柏楊畢竟是一個「滿身是傷」的人,綜觀他的一生,他對政治的懷疑顯然要蓋過對政治的支持,他用自己的人生經歷來教會自己辨清是非,解放自己。而現實中的憤青們活得很好,也沒有受過什麼傷害,大約是他們特別懂得「保護自己」的緣故吧,也大約是因為他們永遠願意做憤青、憤中、憤老,那麼他們就只能停留在「憤」之上。
柏楊不是憤青,憤青們也別指望柏楊來給他們撐門面,柏楊與他們根本不是一路人:憤青們所以為自豪的東西,往往是柏楊在尖刻批判的;憤青們所要袒護的,正是柏楊要揭露的;憤青們司空見慣的,正是柏楊如梗在喉的,怎麼能說柏楊跟憤青是一路人?
不要把柏楊歸為憤青,不要在一個可愛的逝者的臉上抹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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