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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兆昌
池上紅唇微張,讓我想起元曲褒揚病之美的畸零傾慕。把西湖美景比作「睡足的西施」(唇邊可會帶著酣睡後的痕跡?),今天赫然成為經典,並要學生在文學課程中推敲。更大膽的說法是,這個最難以聯想、最醜、最蒼白、最不貼切的低俗比喻,正好反照國人只管美人(西施、西湖)外在之美,沒顧及人的(文化)健康。西湖的旅遊價值,已像這等比喻一樣,被徹底異化了本體的本質。成為旅遊業的焦點景點後,西湖附近的寺廟不再清靜;昔日比作病美人的西湖,今天真成了最著名的病美人,倒是蒼白而貼切。
由此可見,我非盲目崇洋──上世紀六十年代興起的新寫實主義,正好針對文明過剩而來。作品呈現當今新鮮的真實,用藝術手段重新認清文明本質。站在龐比度中心旁的廣場上,我深切感到西湖「宜歌宜酒宜詩」的虛假與哀傷。廣場中央有一噴水池,池中裝置為新寫實主義兩位代表人物(也是夫婦)Jean Tinguely和Niki de Saint-Phalle的作品,充滿幽默感的自由藝術,有Niki以懷孕好友為創作對象的紙黏土作品─身體豐滿女子的乳頭邊轉邊噴水;有不斷垂涎的紅唇……她這些充滿色彩的女性形象,逗人歡笑的健康身體,任人參觀的女子,不用比喻手法誇飾的傳奇女子,是真切的Nanas(女子)。
這不是受盡世代歌頌的西湖,也非如豫園般由荒淫者開發的大假山與人造湖。它不需別人以艷羨目光看它,只需別人走進來,跟池上的鴨子打招呼,見識一位女子如何演繹尋常女子身體的幽默。紅唇微張非因睡足,「吹水」也非因愛歌愛酒愛吟詩。作品在池內滑稽地團團轉,小孩繞著池邊跑跑跑。這是可觸可及的真實,這是不受污染的真實,這是人人可參與的真實。
廣場沒有歷史「賣點」,大擺桌椅在旁的咖啡店也嫌太商業化,然而,參觀者可以通通不理,在池邊坐下來,欣賞這些「不對稱」的藝術品。時近黃昏,六月巴黎仍烈日當空,龐比度中心為廣場遮擋刺眼的陽光,讓我們在這龐大的陰影下,親近清涼的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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