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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忠信 台灣政治評論員
民主政治被視為人類文明最好的制度，從古希臘雅典民主、十六世紀宗教改革、十八世紀的英國、美國、法國革命，乃至一九九○年代的「第三波民主」，沒有人會懷疑民主的價值與信念；邱吉爾所說：「民主制度是不好制度中最好的制度。」「只有用更民主的方式才能矯正民主的弊病。」邱吉爾的論述，也得到普遍的認同。
台灣的民主發展是奇特時空的產物，國民黨在台灣實施的「威權體制」，在蔣經國一九八八年逝世後土崩瓦解，國民黨再也無法一黨獨大，必須與反對黨平起平坐。從一九八八年迄二○○八年，台灣歷經了多次選舉，也進行了兩次政黨輪替，國民黨再度執政，已經是「民主時代，威權不再，英雄不在」，二十年間台灣未曾發生大規模流血鬥爭，哪怕二○○六年百萬紅衫軍走上街頭「反貪腐」，也是以和平收場，這種「寧靜革命」實為台灣民主轉型一大特色。
但是，民主政治，帶來了後遺症，也使人民充滿無奈與失望，最嚴重者莫過於對領導人失去信心的社會心理。陳水扁以「台灣之子」做為主訴求，本來他有大好機會深化改革，進行民主化，並且以本土人士身份與中國大陸改善關係。然而，陳水扁在二○○八年交卸政權時，卻是以一大串弊案收場，陳家人不是被起訴就是判刑，瑞士秘帳洗錢案更被形容為「史上最大醜聞」，陳水扁也榮登《時代》雜誌世界十大政治醜聞之列。人民自然會反思：為什麼民主方式選出的領導人會帶如此醜聞與弊病？
民主政治帶來的後遺症
因為有陳水扁的負面示範，才有國民黨的再度執政，然而，馬英九執政才一百日，他就公開承認「六三三政見」到了二○一六年才能實現。消息一出，股市崩盤，創二十年來新低，各種經濟特效藥也起不了作用，人民再度警覺，原來馬英九也不過是一個平庸、軟弱的領導人，執政三個月就被看破手腳。問題是：馬英九何以能一路過關斬將，由部長、市長而「總統」，即使有二十年的觀察期，人民或媒體也沒有察覺馬英九領導力軟弱的缺點？
為什麼陳水扁、馬英九在「後威權時代」都能獨領風騷，一路扶搖直上，成為媒體寵兒，但正如管理學的「彼得原理」，彼得一路往上爬，坐上了力有未逮的位置，最後是以灰頭土臉垮台收場。
向歷史求教訓，或許有助於我們解讀台灣民主的困境。曾經參與法國大革命，擔任過記者、國會議員、外交官的法國社會思想家托克維爾，以其豐富的人生閱歷與敏銳眼光，對延續六十年的法國革命進行分析，他在結論做了一個道德性的省思：革命除了換了一個自由的頭顱以外，原有的舊社會軀體依舊。陳水扁、馬英九都是民進黨、國民黨菁英，但他們都無法跳脫滋潤他們成長的土壤，陳水扁快速腐化、馬英九仍然保持「外省權貴」性格，他們都沒有徹底自我改造，當然不能展現全新的願景與領導力。
托克維爾在一八三○年代曾赴美國考察，撰述了一本迄今仍擲地有聲、見解深刻的《美國的民主》，他在跨國研究中表現了一流的洞察力，認為美國的民主植根於兩項制度：一是基層民主，二是司法獨立。而早在一七七六年美國建國前一、兩百年，上述兩項制度早已成為人民生活一部分，正是有這兩項根基，才有美國民主的綿延不斷。托克維爾對美國民主的觀察，也點出了台灣民主的弱點。
蔣介石、蔣經國在台灣實行了將近四十年的「戒嚴體制」，他們當然沒有落實民主的念頭，但為了表示身在民主陣營，不得不「假戲真做」，沒想到出柙老虎一發不可收拾，推動了後續由下而上的民主選舉。台灣的基層民主是地方派系的產物，鄉愿式的人情與買票始終未進入現代式的公民人文層次，無論是民進黨執政八年以及國民黨再度執政，金權政治、政商關係只是愈演愈烈，完全沒有「基層民主」的真諦。
深化民主改革 慎選領導者
「法院是國民黨開的，但已被民進黨關了。」市井耳語適足反映人民對司法體系的不信任。檢調、法院體系在威權時代是行政系統的御用工具，經過解嚴與政黨輪替，檢察、調查系統仍然穴居山洞，以閉鎖心態面對世事。陳水扁的「海外帳戶洗錢案」喧騰一個月，特偵組到底是真槍實刀還是花拳繡腿，迄今也沒有任何案情突破；馬英九政府的肅貪決心已七折八扣，「由馴鹿所領導的獅子軍團再也不叫獅子軍團。」檢調是否獨立辦案，是否會再「吃案」，人民也提振不起信心，檢調也沒有令人耳目一新的表現。
民主政治的最大優勢是本身具備防腐機制，媒體就扮演關鍵角色，媒體所推動的「創造性破壞」，政治人物已無法當其鋒。然而，台灣的媒體也陷入了「藍綠對決」的泥沼，獨立、專業、中立的輿論媒體仍未在台灣出現，這項努力已具規模，但仍有一大段路要走，也就是提升新聞品質、建立具有公信力的評論文化，應是下階段努力目標。
民主政治是凸顯了許多缺點，領導力、執行力、公信力都有待強化，但民主政治告訴我們：「永遠不要放棄希望。」除了民主制度，還有更好制度嗎？唯一之路就是深化改革、慎選領導者了。（文匯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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