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杜
日前在本版看到作者余綺平的一篇報告文學「老上海船員的回憶」,不禁也勾起在下這個老船員的縷縷思緒。該文述及英國西部大港利物浦之船公司曾在上海大量招請上海寧波籍船員,戰前後常在利物浦出入的達二萬多人,不少以港口之「海員俱樂部」作聚腳,千里見鄉親互訴鄉情,互通鄉訊。前特首董建華在利物浦讀大學時,也常去此俱樂部和鄉胞一敘,由此,腦際冒起本人航海時一個寧波老水手老陳之往事。
六十年代初入滬籍老闆趙家開的華光船公司,船上多說滬語的江南人,老陳那時已六十多歲,粵語不靈能說一口無文法的英式「鹹水英語」,筆者能說上海話又常代他寫家信,老少間頗談得來,他給我看兩個「英國兒子」的故事,又說出一段「怪經歷」。
老陳說利物浦的上海系華人海員分兩批,頭一批是戰前英國公司在上海租界聘來,漸漸有些在利物浦成家落腳,他則是太平洋戰爭發起後招徠,在德國水軍包圍英倫三島時,賣命出航走北海波羅的海運輸物資糧食,戰時英政府對這一批賣命華人很優待,配給麵粉雞蛋牛奶等都雙倍。
那時英國被困出現糧荒,不少倫敦女孩子都跑到利物浦結交華裔船員謀三餐溫飽,老陳也和一位金髮美女同居,以夫妻互稱,至戰後幸而雙方未死。英海軍部正應條約所訂把這批曾為他們賣命的中國海員送返家鄉。有一晚老陳家中突然多了兩個金髮男孩,分別五歲和六歲,他的美女妻子淚求他說:「我在倫敦本來有個男友的,生下二兒他打仗去了,我為麵粉牛奶跑來利物浦跟你同住,偷偷每月給孩子寄糧食,但現在孩子爸復員回倫敦了,我要回去跟他,但我們三餐仍成問題,希望你愛我,同情我,把這兩兒帶走撫養,感激不盡。」
老陳就如此帶了兩個絕無血緣的英國仔回寧波,另外娶妻叫善為撫養小兒。到一九五九年有個英國文化代表團參觀寧波人民公社,赫然發覺田陌上有兩個白種金髮歐洲青年在犁地耕田,通過公社領導追溯問訊,才知這兩個只會說寧波話中國語的白種「英系人」之來歷,相談下他倆肯回英國歸宗尋母,於是就打鑼打鼓轉送北京由領事館接返英倫去了。
老陳說初時還密密通信互相問候,漸漸又遇文革消息斷弦了,阿杜七十年代「上岸」時老陳仍獨居紅磡,現在可能已在天堂和中英兩國妻子重聚了吧,這不是另一篇動人心魄的「海角七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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