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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拜柏劇團的《馬克白》
羅 菁
在美國唸劇場時，有同學選莎士比亞的《馬克白》（Macbeth），作為畢業的作品。他最頭痛的是處理女巫的場面，因為現代人崇拜超自然的風氣，日漸淡薄。要他們相信一個慣戰沙場的將軍皇族，相信3個女巫的占卜，而愚蠢得出賣靈魂，一個巡迴不同城市的劇團如拜柏（Theatre Babel），一定比我的同學更頭痛！
一進場，煙霧迷離，已帶撲朔氣氛。文化中心劇場改裝為4面觀眾的圓形劇場，舞台中間躺著11位衣衫襤褸的士兵，儼然是戰死的屍體。他們之上吊了幾十把劍，半暗燈光下，寒光閃閃，煙味也變為戰爭的硝煙象徵，營造弔古戰場的蕭颯之氣。待馬克白和眾將軍滿身雙手沾染鮮血進場，跨過屍體，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寓意，已昭然若揭。後來，屍體更站起來，由其中一位袒露上身的女演員，以陰森和去性別的聲音，代表其他亡魂，預言馬克白將來必先封爵、後為王。
導演麥克拉林（Graham McLaren）如此抹去巫氣，未嘗不是聰明的選擇。後來馬克白處處看見他殺死的鬼魂，心魔夢魘糾纏，加強了心理的因素。不過，令人不明白的是亡魂穿戴的現代服裝和防毒面具。如果這是增加觀眾其中跨越時代的普遍性；那麼，穿上伊利莎白時代服裝的主要演員，看到現代人的鬼魅，該有甚麼反應？把他們當成外星人？
導演盡量保持了莎劇的快速換場的特色，所以布景簡約。馬克白與夫人激昂時，就跪地、倒地，在地上輾轉、扭曲；沒有椅子和床，這些動作形象化了他們道德墮落的過程。道具也只有配劍和匕首，馬克白夫人就是洗手盆也沒有，代之以吐口水來清洗血跡，這種安排十分經濟有效，更證明了她到了無時無刻不洗的地步，心理已全面崩潰。導演也刪去部分場次，例如馬克白夫人夢遊一場，醫生、護士等角色，都不在場，由馬克白痛苦看著她洗手。90分鐘的戲，一氣呵成，叫人屏息，覺得馬克白起落如曇花一現。
推至希臘悲劇高度
不過，顧名思義，本劇的主角是馬克白，不是馬克白與夫人。不錯，開始時，馬克白的確需要夫人推他一把，他才敢弒君。然而，一旦他和魔鬼握手，就不需要夫人了。所以，莎士比亞安排第三幕二場時，馬克白便已瞞住夫人，獨自命刺客行事。下一場宴會時，他看到的鬼魂，她看不到，兩人越行越遠；之後，兩人便沒有再同場出現，最後寂寞而死。人性的陰暗叫觀眾恐懼，淒涼的結局又令人同情，因此把本劇推至希臘悲劇的高度。導演加強兩人的感情，是把原作化為易卜生以來中產階級的家庭問題劇。例如馬克白抱住夫人的屍首，再溫柔放下；可是，他剛剛才在觀眾面前舉起嬰孩，誇張地捏死他。兩場戲都是原作沒有的，如果他要得的是同情，那可謂得不償失。現代詮釋，不是不可以，不過觀眾會問：夫婦感情對人性墮落有甚麼意義？卻找不到答案。
在此大前提下，兩位主要演員都難有突破。馬克白夫人（Rebecca Rodgers飾）一開始披頭散髮，又過多撥動，躁狂有餘，陰險不足。馬克白（Lewis Howden飾）的變化較多。當將軍時，臉上有英氣；披上皇袍時，又帶點敦厚；後來赤身，只披盔甲時，又像屠夫。紅、黑、白三色服裝，手法簡約，象徵明朗，也可記一功。吊著的劍，後化為移動的樹枝，意念本來不錯，可惜飄來飄去的劍，到底缺失應有的殺傷力，和演員也沒有甚麼互動，中看不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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