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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秀娜海灘性感廣告因投訴被抽起。資料圖片
文、圖：秀妍
是城中存在太多教人難以容忍的問題與危機，還是香港人的包容度變得愈來愈有限？當觀眾看到一個討厭的廣告，實在有太多方法可以（試圖）消滅它。比方說可以去信執法機關投訴，可以聯絡媒體的投訴或服務版，甚至可以組織網民共同開group聯手抵制。且不要說你是一位言論自由的受益人抑或是正義塔利班，原來在現今的投訴世界裡，廣告傳達信息已經不再重要，而是我們在某種表達意見的習慣下，觀念漸漸變得益發狹隘與單一。
這裡先嘗試從讀者腦袋裡的資料回收筒中召喚記憶，讓大家重新確認最近那些一時鬧得風風火火，後來消失得無影無蹤的廣告。
不同行業 同一個理由
新近8月底，有一宗廣播事務管理局（廣管局）處理的個案，美容機構詩琳以話題女王周秀娜為代言人的性感海灘廣告，該廣告被指意識不良，接獲155宗投訴，廣告商即時抽起廣告；還有板長壽司以性感外籍女子serve小朋友吃壽司套餐廣告，電視加上巴士廣告共收到208宗投訴；吉百利朱古力外籍小童表演「戚眉眼」廣告，電視加上巴士廣告共收到35宗投訴。上述三宗個案中，詩琳與吉百利的個案正在進行調查，而板長壽司的個案則被廣管局裁定為投訴理據不足及被影視處評為適合在公眾地方放映。數個月前，還有肯德基找年輕人經特效處理從天台安然跳到地面的廣告被投訴。
上述四個廣告屬不同行業：詩琳是美容纖體公司，吉百利屬朱古力品牌，肯德基和板長壽司屬連鎖式餐廳。理論上四家企業風馬牛不相及，甚至有點相沖相剋（別告訴我一個消費者在keep fit的時候，同時會不節制地吃下長腳蟹壽司拼盤、炸雞筒、還有高卡路里朱古力吧？），然而四個機構的廣告存有一個共通疑點，使得四百多個投訴群起將它們送上絞刑台。大部分投訴人指：周秀娜海灘出水賣弄色情、板長壽司西洋美眉以美食色誘孩子意識不良、吉百利和肯德基挑戰不可能令孩子模仿。最終一言蔽之，也就是「教壞細路」。
一頂「百搭帽子」
今天市民的確懂得提出各式投訴廣告的理由。當然有理性一點的，例如2007年有投訴指某奶粉廣告聲稱葉黃素和DHA有助兒童眼睛的發育；以及在2006年末有投訴指某解酒產品功效成疑，兩者均無有力的科學根據支持，最終使廣管局裁定對電視台發出強烈勸喻；也有更加惡搞的，則是今年有投訴指安信信貸以《警察故事》主題曲賣廣告，令人誤會那是政府宣傳片的投訴，廣管局最終裁定其投訴理據不足。但縱觀全局，沒有一種理由比「意識不良」甚至「對青少年及兒童有不良影響」在今天更為普遍，是一頂「百搭帽子」（畢明語）。
可是帽子扣上了，卻不一定名副其實。後生仔真的會因為看了吉百利廣告，而養成「戚眉眼」的習慣？年輕觀眾真的會為了找炸雞店，而從大廈天台跳到街上嗎？當然寥寥數語並非指投訴廣告機制遭濫用，可是觀眾要求廣告分擔教育責任，卻是不爭之事實。每當家長發現孩子滿口難懂潮語，甚至行為舉動出格，就認定孩子在媒體上接觸到不雅資訊。一如魯迅在《而已集．小雜感》說：「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体，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私生子。」這種思考的自動化，好的可以說成觸覺敏銳，不好的就是懶惰的想當然耳。擠眉弄眼如果不雅觀，家長可以向子女講解原因，灌輸正確的觀念；衣着太過曝露，需要告訴子女着得少布會有礙觀瞻。誠然廣告也有惡德，過火的有錯誤的就應該受批評，但非一開始為家庭觀眾教子而設計，所謂教育，是要家長讓孩子本身知道甚麼是可為甚麼是不可為，能為問題做些甚麼或者不能去做甚麼。況且，以投訴務求消滅廣告的出發點，並沒有真正教育年輕人，因為他們並沒有從觀察、理解以至批評中學懂獨立判斷，或者從包裝文化看見本質，唯一學懂的就是當我們對一件事情看不順眼─投訴吧！就可以令它們消失。
現今以「意識不良」和「令人噁心」出師為名的投訴文化，不單對社會教化毫無助益，更是嚴重抑制特首所說的六大產業發展。在此投訴風氣下，今天的廣告創作人或者廣告商，都開始學習自我審查。早前由柯德莉塔圖（Audrey Tautou）主演的《少女香奈兒》（Coco Before Chanel）海報因被指鼓吹吸煙，電影商把海報回收，抹走塔圖手中香煙，繼而換上一支筆，「……除了創作自由，電影作為文化再現，有其歷史情境，我們實在無法想像一個不吸煙的香奈兒，就像我們無法想像一個不吸煙的魯迅，不吸煙的鄧小平，不抽雪茄的捷古華拉。電影海報與電影創作不可混為一談，這是起碼的常識與共識……」文化評論人潘國靈在報章上的文章，說明簡單的消抹與逃避，是沒有正視某些形象背後複雜的存在問題。先不論你對這些存在問題有沒有興趣，但單純要讓一個廣告消失，更甚者叫廣告創作者為自己的想像空間設定框架，可說是捏煞了創意與創作自由。
純粹發洩無助改良
以上種種思考，說明現時的投訴文化批評素質實在有太多「進步空間」，這就顯得在講求年輕人包羅萬象、多角度思考的通識時代，家長式管理加上投訴廣告的現象，純粹是一種未經深思熟慮的單純羊群反應。為甚麼我們不會見到有評論反思價值觀：薄荷糖廣告為甚麼一定要有男女擁吻（指今年3月一名公眾人士向廣管局投訴某薄荷糖熱吻廣告不雅、侮辱女性、令青少年模仿，投訴最終未能成立）、纖體廣告一定是女性穿得愈少顯露身體曲線就等同健美？正如評論人張志偉博士在〈後壟斷時代的香港電視文化矛盾〉一文指出：「自八十年代中起有幾個重大變化，令電視娛樂節目日趨保守：（一） 節目守則的條文愈來愈嚴厲；（二）八七年成立廣播投訴機制，投訴個案急升；（三）電視觀眾中年化及長者化，再加上出生率下降，保護兒童青年的意識日益壯大；（四）回歸後，政治題材更見敏感；（五）電視強勢不再，在欠缺經費和創作空間下，創作人想經營另類意識亦見乏力。」文章談的是電視節目問題，但也能引申至廣告創作以至投訴文化層面，原來關鍵的問題永遠沒有人指出，投訴機制純粹讓人發洩，無人質問問題本質。就算有天給你用1:99漂白水把光影世界消毒淨盡，最終有甚麼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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