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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指揮家看華人古典音樂環境
中樂團「香港2011指揮家節」即將以中國音樂家協會副主席、上海交響樂團國家一級指揮張國勇音樂會,奏響華彩篇章,幾位蜚聲國際音樂界的指揮家將帶領觀眾,聚焦指揮家的才華與魅力。對於樂團指揮,很多人可能只是以為他們在舞動指揮棒,帶領樂團演奏發聲,從未想過要了解指揮家在樂團中發揮的凝聚力。這次便讓我們與張國勇、陳佐湟兩位華人音樂界頂尖指揮家,以及本地著名樂評家周光蓁一起,深度解析指揮對於樂團不可取代的意義,並從中引伸探索,指揮家創作環境與華人古典音樂整體環境間密不可分的聯動關係。作為樂團的靈魂,每一位指揮,都是融合激情與理性的音樂掌舵者,他們的個人風格將直接作用於樂團的整體風采。令更多聽眾理解這一點,或許便是「指揮家節」的最重要意義。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賈選凝 ■圖片由香港中樂團提供
國際頂級指揮家相聚香港
擔綱這次「指揮家節」的4位指揮家中,閻惠昌作為本土的香港中樂團首席指揮,我們早已不陌生,而另外三位頂級華人指揮家也會在這場音樂盛事中呈現各自的風采。著名樂評家周光蓁已在人們前往欣賞前,為大家簡明勾勒出了幾位指揮的最引人入勝之處。
「第一位即將與我們見面的張國勇,是首個在莫斯科音樂學院獲得指揮專業博士學位的中國人。」張國勇畢業之際,他的導師、俄羅斯樂界泰斗級大師羅傑斯特汶斯基(Rozhdestvensky)曾高度評價他的專業功力:「他可以在世界上任何一個樂團找到自己的位置。」以精準而充滿氣勢見長的張氏,掌握各聲部間糅合的水平極高,尤其善於駕馭大型作品。
壓軸「指揮家節」的湯沐海則是張氏同門師兄,兩人都曾師從中國元老級指揮家黃曉同。享譽國際的湯沐海,另一個不可不提的重要身份,則是身為卡拉揚(Karajan)唯一一位華人弟子。周光蓁表示:「湯沐海曾與包括柏林愛樂在內的歐洲多個知名樂團合作,因而吸收到許多德奧派大師的精華。他指揮時的動作幅度不大,但卻能得到樂隊成員效果最好的回應。」
與湯氏指揮風姿相異,北京國家大劇院音樂藝術總監陳佐湟的指揮特點,則是高效率。獲美國密歇根大學首個樂隊指揮音樂藝術博士學位的他,雖然外表看去書卷氣較濃,揮舞起指揮棒時卻講求明確效率。據周光蓁介紹:「陳佐湟的指揮風格是非常典型的學院派,與日裔指揮家小澤征爾(Seiji Ozawa)相近。」
儘管三位大師都以指揮西洋樂團為主,但通過他們多年指揮國內外西洋樂團的經驗,所積累對音樂交響性的把握,及在指揮大型作品時與各個管弦聲部的交叉碰撞,也許可以令中樂團這樣一個以演奏中國傳統樂器為主的樂團,在幾場音樂會中生發新的演奏效果。
但「指揮家節」聚攬四海名家風采的蓬勃態勢,卻並不代表本土的指揮土壤已臻成熟。在周光蓁看來,香港社會對「名牌效應」過於看重,致使尚未在國際獲大獎揚名和未有機會師從國際大師的本土新銳指揮,較難在現階段脫穎而出。
「香港的職業樂團不多,但學校樂團、合唱隊等音樂團體還是很多,許多新人也能得到參與指揮的機會。我們需要考慮的是,怎樣能在香港孕育出本土的專業指揮?」學校內部樂團的觀眾寥寥,與職業樂團演出的滿座率反差鮮明。周光蓁認為,「名牌效應」對於培養本土指揮家非常不利。「聲名不應是判斷一個指揮是否優秀的唯一標準,一定要給予新人機會。」倘若在眾多香港職業樂團走向成功之同時,卻忽略了年輕一代的成長,便將成為無益於長遠發展的惡性循環。
「指揮」離不開區域藝術欣賞氛圍
不了解指揮工作的人們,大多會對這一稱謂充滿欣羡,以為指揮代表了獨領風騷、榮享鮮花掌聲,但與這一頭銜結緣長達30年的指揮家張國勇卻向我們坦言,指揮是樂團中最為殘酷的工作——高淘汰率導致成品率低,在對音樂綜合素能極高要求之外,好的指揮還要有獨到的領導才能、善於和人打交道。「30年前初擔任指揮時,並不覺得難,但過了50歲知天命之後,因著對自己所從事藝術更為豁然開朗,反而體會到了指揮要由簡入繁、再入簡的真諦。」
指揮經年累月和樂團打交道,最難做到的是「舉重若輕」。一個樂團中,80個性格、教育背景及文化皆不同的人在一起演奏,就像是80件「活的」樂器,指揮不只需要廣泛全面的音樂專業知識,更需要豐沛的個人魅力,以調動每位樂者才能,方能令樂器間奏出和諧之音。但張國勇形容這難如令航天飛機上天,「面對活生生的樂隊,大量的不可知,需要指揮憑藉多年儲備的經驗去應對。」
優秀的指揮家與一個區域內部的整體音樂欣賞氛圍也絕難分開。西方交響樂近年來在內地日趨普及,但這並不等於音樂欣賞的整體環境有大幅提升。張國勇認為,中國各地區如今不乏新興建的劇院場館,但這些硬件設施背後,一些城市雖有了聽古典樂的地方,卻並沒有自己的交響樂團,硬件與文化軟實力間存有落差。特別是「娛樂至上」、「娛樂至死」的消費主義流行文化正在和古典樂這種高雅文化激烈爭奪觀眾市場。
「如果用文化標準去衡量一座國際化大都市,那麼城中一定要有交響樂團,但交響樂團並不一定賺錢。」他表示,只有這個整體的文化藝術氛圍能真正被形構出來,才會有更多人投入到古典音樂這一事業中。「指揮家的成長,需要整個古典音樂環境作為提供養分的土壤,否則年輕人的理想很快便被消磨。」面對「娛樂至上」的速食文化衝擊,內地的古典樂發展仍有很長的路要走。
在張國勇看來,香港不論是音樂環境,抑或高雅文化藝術的整體氛圍,都在令人日益刮目相看。「過去內地人們意識中總覺得香港是文化沙漠,但是現在我們應當好好總結,香港是如何從沙漠進化為綠洲。」藝術節的歌劇《崔斯坦與依索爾德》(Tristan und Isolde)早在3個月前票已售罄,他認為這恰恰已折射包括香港藝術節在內的各種藝術活動,多年不懈推動城市藝術品位的收效。
「香港有中樂團這麼多年來注重培養自己聽眾的樂團,聽眾是音樂的根基。但這種對聽眾質素的培養,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而是要一代代耐得住寂寞地堅持下去。」前人為後人栽樹是創建藝術欣賞氛圍的正確觀念,因為音樂本身的欣賞與否,仁者見仁,但令城中人們接觸、認識音樂本身,是最為基本的文化普及意識。任何高雅藝術的推廣都需要先潛移默化、加深民眾與文化節目間的認知紐帶,再通過代代傳承,提升區域的整體欣賞質素。
古典音樂需要出色樂評推動
同中樂團多次合作過的指揮家陳佐湟,也認為外在環境對指揮的音樂生命其實非常重要。樂團指揮看似是發揮個人之力,卻成就於背後的整體。「指揮的職能就是構築起一個整體的童話,指揮家要對一場音樂會有全局控制力,更要能集合所有樂者的智慧與熱情。」沒有哪個指揮家可以關在房間裡實現個人成長,指揮是樂團的靈魂,而樂團與聽眾亦是指揮創作所依托的靈魂。但音樂家若想以聽眾為知音,更要有賴於聽眾對藝術認知水準。
陳佐湟表示,當下古典音樂的發展,不只建基於城市文化綜合質素提升,更需要優質樂評去推動。「好的音樂評論,要在藝術上有深度和見地,而不是普通的泛泛而談,真正有獨到見解的樂評,對於身為表演者的樂團和指揮家個人,都有不容忽視的促進作用。到位的鑒賞與批評,可以使整個樂團實現成長。」
他認為在目前音樂評論界仍缺乏具有真知灼見的評論。樂評人作為「聽眾意見的製造者」,本身就應具備藝術家的素養,更要成為觀眾與專業樂者間的橋樑,用最簡潔生動的筆觸,帶領觀眾欣賞音樂的多重層次。用陳佐湟的話說,即是「既不刻意賣弄樂理知識、糾纏於樂團的細微瑕疵,又能客觀評價音樂會的藝術價值與得失。」這便需要大批擁有極高修養的樂評人實現。但現今華人世界對古典音樂的普遍認知,相比西方而言仍舊薄弱。
「交響樂的發展與整個地區的教育水準成正比,在全世界範圍內,對交響樂有真正欣賞需求的聽眾,相比其他音樂形式,總是少數。但這個少數的比例,非常重要。」中國的古典音樂環境較之於十年前,已有巨大進步,但仍與發達國家存在差距。而出色的樂團指揮,首先正是需要好的聽眾、好的音樂氛圍為後盾及能動力。因而我們有理由相信,「指揮家節」僅僅是加深聽眾對指揮家的認受與了解的開始,在華人世界演繹出備受普羅聽眾青睞的古典音樂,仍有一段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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