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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斤瀾(見圖)把沈從文當老師。網上圖片
——沈從文一九四九年後被孤立的歲月
林斤瀾在《沈先生的寂寞》一文中,寫了親見的一件事。那是1961年,有了個「小陽春」的政治氣候,這個氣候的出現,可能是反右太慘了,才給知識分子「懷柔」一下。在北京新僑飯店,開了一個五百來人的「文藝座談會」,接連幾天。林斤瀾寫道:「開幕式上竟說,全國的精華,差不多全在這裡了吧。我那時年輕,環顧左右,也知道不都是精華。也知道確有精華,離這裡遠著呢。」
「那個年代出傑作是怪事」
有一天,周揚來參加文學組的小會。老前輩陳翔鶴徐徐說道:「沈從文想寫小說,聽說打算寫一個革命家庭,是長篇,可不可以安排……」周揚「立即收起笑容,一沉,一繃,靜默幾秒鐘—這幾秒鐘很長,彷彿有一個沉重的生鏽的大針,走動一下先嗤嗤作響,再『咚』的一聲。沉吟道:我們給安排時間,創作假,幾年?十年,夠不夠……」
不久,中國作協辦公室給沙汀及作協四川分會發出一封公函,意思是沈從文6月25日左右動身去成都,初步打算住一個半月左右。但是,作協6月23日突然致電沙汀,告知領導又重新安排沈從文到青島休息。
這部作品最終沒有寫出來。
三十年唯一一次最大的創作活動夭折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沈從文寫革命題材的小說,本就滑稽,在那個年代真能寫出一本長篇傑作來,那真是怪事了。
當沈為藝術心靈的嚮導
林斤瀾說,從午門見面以後,他和沈從文的關係就非常密切。他還說,他和汪曾祺一直給沈從文拜年,幾十年中接觸非常頻繁。一是喜愛沈從文的小說,二是和汪曾祺是至交,汪是沈的關門弟子,誰都知道。鄧友梅《漫憶汪曾祺》中說:「我和曾祺、斤瀾感情密切,好心的同志還提醒:『交朋友要謹慎,不要受小資產階級意識的影響!』」這話透出的信息,就是林斤瀾把沈從文當老師,看成是藝術心靈的嚮導。
林斤瀾和汪曾祺見沈從文過於冷落、過於寂寞,有時就拉先生過來參加北京市文聯的一些活動,沈總是默默地坐在一旁聽著。有回是個小會,是下鄉下廠的青年作家匯報匯報,大家討論討論。主持人在結束時讓一讓,禮節性地請沈從文發言,不想沈從文真的發言了。林斤瀾在《微笑的失落》中說:「他說:我不會寫小說了(微笑)。現在我不會寫小說了(微笑)。從前我也不會寫小說,只是寫寫回憶(微笑)。」「今天,我是來學習的,學習寫小說(微笑),我不懂下鄉幾個月,下廠幾個月,怎麼就會寫出小說來(微笑)。」
「沈先生激動起來:從前我寫點東西,只是把回憶裡沒有忘記掉的,忘記不了的,想忘記也沒法忘記的,寫了出來……(眉頭起皺,厚重的眼鏡片後邊,眼睛圓睜,眼圈竟是微紅)」
林斤瀾說,實際上沈從文是說反話,但他的身份又不能明明白白說反話,但,聽者是能聽出他對當時文壇情形的懷疑的。
林斤瀾說:「也就在這些時候,沈從文對我說:『寫小說要貼著人物寫。』這句話和當時的文學觀可不一樣,這是他掏心的一句話,就是文化是寫人的,寫人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寫人性、人情、人生、人世、人道……」 (五之三) ■摘自︰《林斤瀾說沈從文》作者︰程紹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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