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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從文一家。 網上圖片
——沈從文一九四九年後被孤立的歲月
有一回,林斤瀾對沈從文說起,自己年輕時讀先生的小說《燈》著了迷。以為結構層層似剝筍,剝出一個老兵的最後的夢,和一對年輕人新生的羅曼史。不料沈從文呵呵笑著,高高興興,高興地快要叫起來:「那是備課示範。表示小說還有這麼種寫法。那是寫著好玩的。」先生當時的神情,好像回憶中學時代的調皮,快樂裡閃著狡猾,鄉下人的天真。林斤瀾轉身問張兆和這篇小說,她竟說:「裡嗦。」
林斤瀾家中有本書,叫《從文小說習作選》。綠皮硬面,《良友文學叢書》特大本,1936年出版。扉頁上毛筆「章草」題著:「兆和存此書廿五年五月十四」。這是建國初,林斤瀾在北京東安市場有個賣舊書的小胡同裡買來的。後來林斤瀾向沈從文、張兆和問起怎麼回事,兩位回憶說,抗日戰爭發生,他們離京奔赴後方。臨走把幾大箱書寄存在某某某家裡,八年後回來,書箱不知何時叫人撬開,把書偷出去賣了。
沈修改手稿 意義重大
這本書有個非同尋常的地方,就是成本書上有沈從文用毛筆、鉛筆所做的修改。這對林斤瀾非常有意義。林斤瀾第一崇拜的魯迅說道「必須知道了『不應該怎麼寫』,這才會明白原來『應該怎麼寫的』的。」從哪裡去學「不應該怎麼寫」呢?最好是揣摩作家的手稿,那「苦心刪改的痕跡」。《從文小說習作選》上每篇都有修改。林斤瀾說:「我應當原書奉還,但又想多看看那修改部分。兩位前輩一口叫我留著。」
專案組調查 「沒有材料」
林斤瀾喜愛沈從文,使他差點在政治上陷入危險的境地。北京市文聯秘書長田家,號稱「評論家」,原和沈從文有同鄉之誼,曾是沈家座上客。此人拔刀,對林斤瀾揮殺過來。一是為了擴大反右「戰果」,好往上爬,二是林斤瀾在創作上不聽他的指揮,向沈從文靠近。1957年成立「林斤瀾專案組」,杜印是組長,可是苦於「沒有材料」,林斤瀾僥倖逃脫。1958年3月,「反右」還在補課,「反右傾」將要開始,田家在《北京文學》上發表11500字的長篇評論:《林斤瀾小說的藝術傾向》。
文章追蹤「傾向」,追到了沈從文那裡。
田家舉例林斤瀾的《台灣姑娘》。小說中女主人公因「二.二八」起義,死在獄中:
七天後,她盤腿坐在地上,頭靠在木頭柵欄上,閉著眼睛。值班看守來回走了幾趟,見她一動也不動。叫了一聲,也沒有答應。伸手一摸,她身上已經涼了。好像一個閨女坐在窗口,看著街上黃昏了,黑糊糊了,什麼也看不見了。閨女閉上眼晴,夢見太陽初升,萬物甦醒。
田家批評道:「這種抒情式的描寫,在作者自己,也許感到很有韻味。我們認為這是一種反現實的有害的傾向……」「木柵是統治階級所樹立的牢籠,而姑娘是革命者,是被樹立木柵的階級所壓迫的人,她的死也是被關在木柵裡而同時又無力摧毀木柵所造成的。因此兩者的象徵應是壓迫者和被壓迫者的關係,正確的描寫,應當符合這種特性的。」(五之四) ■摘自︰《林斤瀾說沈從文》 作者︰程紹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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