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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艷絢紅的鳳凰花。 網上圖片
朵 拉
香港沒有地鐵去不到的地方。每一年都要到香港購物和觀光的年輕小友，給我她喜歡香港的理由。
5月到中國內地演講，回程路過香港，特地去了一個地鐵去不到的地方。
我們搭巴士，車程大約一個小時，那是香港島西南部，也是最南端的一個小城，叫赤柱。
400多年前的沿海小漁村，是香港開埠初期一個重要市鎮。據說那年很多海盜居住，人稱這地方「賊厝」，又叫「賊住」，後覺不雅，改名「赤柱」。英文地名「Stanley」（史丹利），巧合的是，「史丹利」卻是為紀念率領英軍在此與海盜張保仔作戰的英國將軍史丹利。兩個對頭人在同一個地方，中文英文各用各名。另一說法比較優雅：當年山上滿植盛開時一片火紅的木棉花，人們在陽光下仰望，只見滿山赤紅的柱子，因此取名「赤柱」。
又名「英雄花」的紅木棉喜在3月開花，此時此刻並非紅棉花季，巴士在狹窄蜿蜒的山路上彎彎曲曲行走，掩映在大片綠色的山裡，忽隱忽現不少獨門獨幢的小洋樓和豪華大宅，他們的花園裡綻放著紅色火焰一樣的鳳凰花。兩旁茂密的青翠郊野風光讓人忘記身置喧囂熱鬧的繁華香港，坐在身旁的X突然指著寧謐幽靜的蔥鬱樹林後邊說：「那裡就是淺水灣。」
1940年初，蕭紅從香港給朋友寫的信說「這裡的一切景物是多麼恬靜而優美，有山，有樹，有漫山遍野的鮮花和婉轉的鳥語，更有澎湃泛白的浪潮。面對著碧澄的海水，常會使人神醉。這一切不正是我所夢想的寫作佳境嗎？」她指的正是淺水灣吧？等我有機會看見這寫作的好地方，竟已是七十多年以後的事了。
1942年1月日軍轟炸香港，在瑪麗醫院醫治肺病的蕭紅，轉到臨時醫院的聖士提反女中養病，22日終不治，兵荒馬亂中她的骨灰一半埋葬在聖士提反女中的花園內，另一半埋在淺水灣，後來，遷葬到廣州。
再隔一年，1943年張愛玲眼中的淺水灣飯店是「淡黃色的小房子，藍白格子的棚子，黃色百葉窗，門前有白色噴水池以及叫不出名字的巨大的沉甸甸的花朵」。這裡是《傾城之戀》裡白流蘇和范柳原第一次邂逅的動情之地。張愛玲描述得令人印象深刻叫人忍不住顫慄的是飯店裡的那堵牆：「柳原看著她道：『這堵牆，不知為什麼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類的話……有一天，我們的文明整個的毀掉了，什麼都完了——燒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許還剩下這堵牆，流蘇，如果那時候在這牆根底下遇見了……流蘇，也許你會對我有一點真心，也許我會對你有一點真心。』」一對到底有沒有真心的男女，最終還是結婚了，那是「傾城」換來的結果。而最終的最終，飯店在1982年改建為影灣園購物商場。
巴士繼續往前開去，冷清的山路上車子不多，大概不是假日的原故，多了一份遠離紅塵的靜謐。
上車的時候，問一下司機，他知道我們的目的地是赤柱。有人停在赤柱廣場站，司機轉頭過來說，這裡也可以下。一下車，抬頭，紅艷艷地開了一山的火鳳凰。微風吹拂間，那無聲的喧鬧，絢艷的紅色搖晃得叫眼睛迷亂了。
香港是鳳凰花之地吧？
昨日在尖沙咀藝術中心，為了畢加索而去，怏怏而離開。數年前到歐洲，在西班牙巴塞羅那，無意間走過畢加索美術館，排隊購票，進去後流連忘返。這回搭乘港龍到香港，機上翻閱港龍雜誌，看見畢加索為了香港今年的「法國五月」藝術節而來，便興沖沖搭地鐵到了尖沙咀香港文化中心，卻見「休館」二字掛在停止不動的自動梯前。
自香港機場一出海關，看見一本《法國五月》特刊，排隊等待買火車票時，迫不及待先翻看視覺藝術的那版，果然有畢加索的參與，特刊內寫明展出日期和地點，並在時間一欄上註明：星期二休館。
不明白美術館為何改成星期四而沒有說明？
休館的牌子像一隻阻擋的手，讓人頓時失去了熱情的興致。意興闌珊地把失望寫在臉上。沒想到一個轉身，朝向半島酒店的方向走去時，一棵鮮艷絢紅的鳳凰花，張揚恣意把火縱情在樹上熱烈地燃燒。天氣不是太好，太陽很大，有點悶熱，卻有一下一下的太陽雨。雨細細地下，有點毛毛，時有時無，讓人不知道要不要打傘的好。站在火鳳凰樹下，抬頭看花，癡癡地，腳步停駐，不想離開，不是我一個，是好多人，大概都是遊客吧，大家手上拿著相機，爭相把火樣的紅花留下明絢的艷影。樹不高大，也不壯碩，卻是花繁葉茂，一樹璀璨紅彩映得人面亮麗心情燦爛起來。
從赤柱購物中心進去，心裡微微生出失望，高度商業化的香港喜歡把所有的地方都變成購物商區。首次上太平山，佔地不大的山頂，卻有佔地頗大的商場。不明白香港，為什麼要把山頂變成購物中心呢？遊客如要購物不如到銅鑼灣？新穎時尚的五層樓商場在悠閒慵懶的赤柱同樣格格不入。它的唯一優點是可以站在高處遠眺藍天碧海，看閒情坊，一個多用途的戶外表演場地，還有赤柱的重要標誌，開啟保護香港古跡文物的嶄新一頁——美利樓。
這棟以當時英國大臣美利爵士命名的駐港英軍宿舍初建於1844年，原來的地點是中環金鐘花園道中銀大廈，香港政府為了保留這棟古歐陸維多利亞式建築，1982年拆卸時，把分拆出來的超過三千件建築物料妥善紀錄及儲存，幾乎是一磚一瓦編號，1998年按照原來的模樣，巨型花崗岩建築的三層樓，既仿希臘復古圓形石柱，又有配合香港特殊氣候的中式瓦面斜頂屋頂，完整地重現於此。
2005年成立的「香港海事博物館」，位於三層樓高的一級歷史建築物美利樓的地下大堂，二、三樓是西班牙餐廳。
沿著海邊的步行道想去看赤柱市集，走在赤柱大街上，不少西餐廳和酒吧正開始一天的營業，是日遊人零落，三三兩兩，似乎無事在閒逸散步，更叫周圍添了慵懶和閒適氣息。有人牽著小狗在跑步，年輕的父母推著嬰兒車經過，停下腳步看著一對情侶在黃金色的光影下親密地拍照。
燈火欲亮未亮，夕陽還貼在海那邊，粼粼的金光在海裡閃爍。金色的水波浪影像音樂的旋律，在海上演奏柔柔的輕音樂。輕柔的歌聲傳來，是鄧麗君嗎？
鄧麗君當年兩屋樓的小別墅住所是在佳美道。「穿過花徑去沙灘觀海，在路邊買幾朵玫瑰花回家。」佳美道在那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裡沒有摩肩接踵的人群，沒有鼎沸吵雜的人聲，是遠離塵囂的桃花源。
離開酒吧街朝向赤柱市集的方向走，小店已經拉上掛著休息牌子的鐵門，在稍有斜度的山坡路上略嫌狹窄的小巷子裡穿來穿去，終於走到大路的車站，站旁竟然是公眾圖書館，對赤柱的印象更加幾分好感。
等待巴士時，小小的雨落下來，一邊打起雨傘抬頭看天空，夜快降臨的天色有點沉暗，車站對面一棵惹眼的深紅色的大樹，是不是赤柱的紅木棉還在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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