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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配男與披頭四搖籃曲
作者:伊坂幸太郎
譯者:李彥樺
出版:獨步文化
定價:新台幣520元
伊坂幸太郎的《宅配男與披頭四搖籃曲》(2007),曾經在日本釀成文學界的小插曲。話說書於2008年獲書店大獎及山本周五郎獎,然而伊坂後來卻推卻了直木獎的提名,於是自然惹起一些風言風語的揣測。在日本的文學獎體系中,以上的都可廣而化之視作為大眾文學的受歡迎程度及業界肯定指標,正如李長聲先生引述「新宿鮫」系列作者大澤在昌的直木獎得獎辭:最初得到小說推理新人獎是進了公司,得到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或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是當上股長,而獲得直木獎則是晉身成科長--於此正好用來說明日本大眾文學獎項的潛在金字塔結構體制。
青春與建制
事實上,伊坂在2004年已憑《家鴨與野鴨的投幣式置物櫃》獲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而2005年再憑《死神的精確度》獲日本推理作家協會獎。換句話說,他所走的正是大澤言及的文學金字塔路線,問題是為何突然不想當上大眾文學界的「科長」呢?
我覺得這正是一有趣的抉擇。《宅配男與披頭四搖籃曲》之所以被看成為伊坂某一階段性的高峰,個人認為與其中加入了社會性的元素有莫大關連--現任日本首相被暗殺的設定、仙台市全裝上保安盒在監察一切、官僚系統不辨黑白的濫權違法及媒體只求炒作不究真偽的風氣等等,當然全屬誘人捧讀小說的趣味元素。但只要細心留意,自可看得出小說的設定乃由《沙漠》(2005)懸而未結的「總統男」而來--他一心想在仙台攻擊美國總統,當然也不會成事。而「總統男」則在《宅配男與披頭四搖籃曲》中化成為暗殺現任日本首相的佈局,以及成為拯救被誣陷的青柳雅春之殺人魔三浦。事實上,伊坂在小說中最有意識去強調社會性元素的安排,其實也不過僅止於第三章:「事件發生的二十年後」,設定上是由一位報道文學作家經追蹤查緝後再作的事件交代。簡言之,那是一聲東擊西的掩飾,同時也抗衡所謂類型小說作家要更上層樓,必須要有更宏觀的社會視野之濫調定見-反過來,伊坂更反其意而用,突出「背叛」的關鍵重要性,那才是伊坂青春文學的真身本質。
在無孔之網中徜徉
伊坂在接受《謎詭》訪問(第四期,台北城邦,2009),直指《宅配男與披頭四搖籃曲》最初構思是想寫一個人從看不見的、巨大的對象手中逃亡的故事,然後才演變成最後的情節,自己並非想透過小說內容討論政治問題。我認為伊坂於此乃由衷之言,事實上由《沙漠》乃至《孩子們》(2004)走來的伊坂,一直流露被無形機制處處約束的潛在困頓,從而呈現龐大的無力感。
伊坂的責任編輯新井久幸說得好,他留意到時常有人說《沙漠》中的西琼及《孩子們》中的陣內很相似,那當然不僅指表面上的愛說話特性,究其實,兩人都是透過無休止的言談,去把內心的困乏抑鬱宣洩出來。陣內在〈銀行〉中,甚至不怕銀行劫匪的槍械,堅持自己的多言多舌,甚至引吭高歌來左右氣氛。西琼表面上好像憤世嫉俗,但暗地裡卻又一直腳踏實地務實苦幹,由學習保齡球為鳥井解窘,到以亮燈來為斷臂後的他打氣,全屬一言不發踏實一擊的行事風格。那正好是在無孔之網中自求多福的堅持;而透過語言所流露出來的狂妄異常甚或孤高難纏個性,顯然就是一種保護色,一方面用來平衡自我以免失常,同時也是延緩的手段,好爭取時間以謀對策。此所以陣內真正的釋放乃於〈內在〉中,向恬不知恥的老父揮拳相對後才可以走出陰霾;而西琼去搶回東堂當女友,恰乃正視自身感受的勇毅舉動。
《宅配男與披頭四搖籃曲》不過把身處的無孔之網,更加形象化地以青柳被誣陷為暗殺首相的犯人,於是被迫逃亡來突顯隱喻。然而細心的讀者自可留意,即使貌似在批判作為「老大哥」(Big Brother)的日本官僚系統,其實也不過為一枚棋子,借用被殺首相金田貞義的說話:「日本人總以為一切都是出於自己的意志,其實只是被巧妙操控」。那當然是指對美國唯命是從的日本政壇,也由此反諷地建構出黑幕無處不在的同流感(小說不斷以被誣陷為暗殺甘迺迪的兇手奧斯華來對照青柳)。此所以對伊坂來說,所謂青春的行進,其實理至易明,就是從一開始便要從社會種種無形約制中逃逸出來--擺脫家庭、職業、社會乃至世俗定見,證諸伊坂本人的現實選擇,大抵便不難捕捉到小說人物的原型來。 ■文:湯禎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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