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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鍾書說：這書可傳世。作者提供圖片
黃仲鳴
二○一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一年將盡，又傳來文學評論家夏志清教授逝世紐約的消息，不禁低迴不已。有個研究星相學的朋友說，二○一三是個「文曲星」災難年，看來真的被他說中了。
不過，夏志清年已九十二，該是高壽了。據云在晚年，思想還清晰，離世時十分安詳；他兄長夏濟安上世紀六十年代猝然而逝，亦算去得沒多大痛苦吧，比一些人纏綿病榻、苦熬一段時間才溘然而逝，「幸福」得多了。
記得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方當青少，在香港大會堂圖書館慕名借得夏教授的耶魯版《中國現代小說史》來啃讀。對夏教授捧張愛玲捧得那麼高，便頗不以為然。記得那時初入行當報社雜誌編輯，與主編先生曾發生一場「舌戰」，我說：「張愛玲不過是個鴛鴦蝴蝶派！」現在想來，我的「觀感」已改變了很多，因為有些鴛蝴派確可變為經典的，正如金庸的武俠小說，也可以由俗變雅，可以傳世的。
夏志清其後的幾部中文著作，我都買來看了，如《愛情．社會．小說》、《人的文學》、《雞窗集》、《夏志清文學評論集》，以至最近的《張愛玲給我的信件》，等等，一見署名「夏志清」的都買了。《中國現代小說史》的中譯本，遲至一九七九年才由香港友聯出版社出版。但其時，得夏志清的挖掘和定位，張愛玲熱在港台已風火起來；大陸改革開放後，張愛玲也成了「神」，一直「神」到今天。
其實，夏氏兩兄弟中，我最心儀的還是夏濟安。他死後，在夏志清的回憶文字中，知道他推崇通俗文學，也愛看武俠小說，這或和我的脾性相近吧，可惜早死，未能看到他這方面的論述。赴美後「被迫」研究左翼文學，寫了一篇又一篇，死後才編成一書《The Gate of Darkness：Studies on the Lefties Literary Movement in China》。一九七一年，台北志文出版了《夏濟安選集》，至今我仍不時拿出來讀讀。如果他有其弟那麼長命，一定還有不少極為可觀可讀的著作。
話說回來，夏志清除捧出張愛玲外，錢鍾書亦為他「一錘定音」。錢是學者，他的小說在當年來說，多為世人所「忽視」，夏志清卻尊《圍城》是：「中國現代文學史中寫得最有趣、最細膩的小說，或許是最偉大的小說。」如此「坦率」評述，如此「毫無保留」的評述，夏志清確是「快人」一名。
一言以蔽之，夏志清是個「不跟人家走」的評論家，勇於挖掘被埋沒、被疏忽的作家。他的史識、史見都高人一等，怪不得有人推他為「中國文評第一人」。
夏志清這種作風，對我影響相當大，寫起文評也不隨波逐流。於今歷史證明，他評張愛玲、錢鍾書、沈從文，都是獨具隻眼。雖然其後坊間學院湧現了不少評張著作、論文，我都看不入眼；尤其是以艱澀的西方文論來硬套張愛玲作品，更吾不欲觀之也。
夏氏兄弟俱去矣，當代文評家中可稱「大師」的，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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