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書坊得睹葉靈鳳一書:《荔枝蟬》(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二零一六年),甚奇,因從未得聞有此書也;翻之,竟屬食經,又奇,遂購之。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我初入報界,在《星島日報》做學徒。每晚返工,就見一少女挽茪@老頭上班,問之,才知此老乃葉靈鳳也,那少女據同事說是他的孫女。當年對這老頭全無好感,因知他在香港淪陷時期,成了漢奸;也看了他一些頗「鹹」的小說,遂鄙視此人。
後來,為一雜誌所邀,撰寫張保仔武俠小說,四尋參考書,一找就找到他的《張保仔的傳說和真相》;小說之成,全賴此書,可惜未寫完,雜誌就收檔了。跟茯搕F他寫香港歷史和方物誌的書,才知此人甚有才華;以散文隨筆來書寫,甚為對我胃口。
再後來,他「漢奸」之名洗脫了,但看他在淪陷時期主編《大眾週報》的媚日言論,心裡始終有個疙瘩。
其實,在上世紀六十年代的《新晚報》,已看過他的專欄「霜崖室隨筆」。當年我尚讀小學,對他的文字已有好感,後來知是葉靈鳳,竟覺有才氣的人未必有節氣也。「霜崖室」寫些什麼,已不復記,是否有寫過食經,還須深入挖掘。
《荔枝蟬》各篇俱是短文章,仍是報刊專欄文字。奈何此書無前言後語,也無講述文章出處,實是一憾事。
所謂「荔枝蟬」,只是書中其中一篇,開首就釋名:
「又到了荔枝快上市的時候了。每逢荔枝上市的時候,廣東就有一種小蟬,全身青綠色,在樹上滋滋的長叫荂C這種小蟬不一定棲在荔枝樹上,就是別的樹上也有,因為是同荔枝一齊上市的,所以呼為荔枝蟬。」
「荔枝蟬」這名字很美,所以就取來作書名了。這種花鳥蟲魚的風物,葉靈鳳甚有研究。《荔枝蟬》不但講食,也有這方面的描述和考究,極見葉靈鳳的學識。
食,除了講葉的家鄉食品和江南菜外,多篇述及香港,如〈香港的海鮮〉、〈可炒可拆的香港蟹〉、〈香港的年糕〉等,頗為可觀。〈可炒可拆的香港蟹〉有云:
「香港市上常見的蟹,有膏蟹和花蟹兩種,還有一種乃是被人瞧不起的『水蟹』。」
「瞧不起」而被稱為「水蟹」,正是粵詞。葉靈鳳還借黃山谷一首詩:「形模雖入婦人笑,風味可解壯士顏;寒蒲束縛十六輩,已覺酒興生江山」來解讀「港蟹」:
「我不知『形模雖入婦人笑』的出處何在,但望文生義,覺得頗與本地人『炒蝦拆蟹』一語的用意非常巧合。至於『寒蒲束縛十六輩』,那乾脆就是『扮蟹』了。『扮蟹』最為本地人所忌,尤其是撈家。因為『扮蟹』者,用繩子縛起來捉將官裡去之謂也。」
從這書食文來看,葉靈鳳是否一老饕或者食家,那就無從考證了。
此書文章,篇篇可讀,葉才子之名不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