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征
從溫州南站下車，轉乘出租，約莫半小時之後會看到溫州的舊城中心--五馬街。從入口進去，兩側都是巴洛克風格的三層建築。寬闊的，帶着圓形的中殿。行走其間，有種置身於德累斯頓市政廣場的感覺。聽說白天的時候，光線會全部流入室內，與房間的夾角形成巧妙的明暗對比。可惜我到的時候，天色已經逐漸轉暗。
很少能在內地看到一條完整的主街像五馬街這樣帶着中西合璧的影子。在西式的建築上是東方的文字，裡面住着重商的溫州人。這道景觀令人恍惚，好像很難通過自己的經驗立刻辨認出具體的時間和地點。尤其當看到一處顯眼的建築物上出現「中央大戲院」五個大字的時候，這種恍惚感更強了。
但很快，你就會領略到這條街的含義。首先是夏日周末的晚上，它是緩慢而熱鬧的。鱗次櫛比的店舖都開着，從五馬街一直延伸入各種枝杈小巷。每個小巷與大街的交匯處，都有一個小廣場。或是磚砌的，在一個叫做于園的古宅隔壁，闢出一塊天井般半封閉的露天地。或是圍繞在一棵大榕樹的周圍，想像着白天樹下一大片樹蔭。市民都在這些小廣場上會友，乘涼，沿街吃東西，剪髮，逛服裝店。店裡的主人很隨意地坐在一個角落，玩着手機，或者和熟人聊天。夏夜的周末，五馬街沒有外人打擾。
每日清晨，五馬街會迎來它真正的主人--溫州商幫。那些各色商店賣着溫州當地生產的服裝、小工藝品。取的名字讓我們能夠瞬間聯繫起各種繁忙的商品批發市場。店舖裡的服裝價格都不高，而且常年打折。但這裡不是批發市場，它擁有比批發市場更寬闊的大街，還有被保護起來的文物單位，它是成體系的生態環境。
如果硬要說五馬街像什麼？它有點像是巴黎的香榭麗舍、東京的銀座，這裡的商品最大的價值在於展示，而非銷售。作為商業的圖騰，每一件商品的背後是不計其數的溫州創業工廠。每間工廠連着一間門臉，門臉又連着香港、米蘭或開普敦的一個不知名的超級市場。在那裡，我們能夠看到五馬街的影子。
馬克斯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中把這種商品的擴張稱作積極進取的精神，它的目的是金錢繁衍。為此，商業必須有謹慎、貪婪與誠實的品性，還要帶着明顯功利主義的守時與節儉。這些商業品性在1876年溫州開埠以來逐漸形成，從蘭溪商人和寧幫，後又在匹敵廣州十三行的南北貨業中潛藏着。現在，則變成五馬街的精神，一種守舊而又華麗的存在。
正像華麗的巴洛克風格建築，彰顯着財富的豐功偉業。簡陋又有點陳舊的店舖，不起眼，卻是財富獲取和聚集之地。商業按照自己的品性塑造了五馬街，並為其冠上自己的名字。但五馬街是溫州舊城的中心，代表一種過往。新的城區更加現代，在霓虹燈光下顯得光彩奪目，但這些新建築要承載怎樣的意義，也許只有未來的溫州可以告訴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