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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廊】萬卷書.萬里路

2019-07-31

朱海蘭

萬卷書,須讀;萬里路,須行。

萬卷,原是指皇帝之試卷。讀萬卷書意為:讀書為了進京趕考,金榜題名;行萬里路意為:走入仕途,為皇帝辦事。

其語出自明.董其昌《畫旨》。「畫家六法,一曰『氣韻生動』。『氣韻』不可學,此生而知之,自然天授。然亦有學得處,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胸中脫去塵濁,自然丘壑內營。成立郛郭,隨手寫去,皆為山水傳神。」現在多比喻要努力讀書,讓自己的才識過人,讓自己的所學能在生活中體現,增長見識,理論結合實際,學以致用。而不是淺顯地以字面意思曲解為讀一萬卷書行一萬里路,或讀很多書行很多路,或讀很多書去很多地方。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可以形象地理解為學習吸收書本知識,然後將學來的知識去應用或指導實踐。行萬里路,跟「行路」之行為,壓根沒直接關聯。讀書、學習的意義,無須多闡述,見聞的幾個例子,恰能體現。

有個鐵哥們,兄弟姐妹共八人。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沒有充足的金錢和精力供他們上學。鐵哥們排行最小,小學二年級沒上完,也輟學到外地打工。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小學,一二年級學不到多少東西。鐵哥們能認識的,頂多就是些簡單的數字,還有自己的名字。常用的漢字,都認不幾個。有一次,在天津打工的他接到其老闆安排的一個任務,讓其到城郊一居民家中測量一個小施工項目的數據。地址寫在一張紙條上,鐵哥們拿着地址左瞧右看,一頭霧水。偌大的城市,紙條上的漢字,自己根本不認識,去哪裡找呢?在城裡還好些,路上行人多,可以隨時隨地找人詢問。到城郊之後,人煙稀少,該去問誰呢?鐵哥們不識字,人卻不傻,還挺有些小聰明。他拿着那張紙條,在大致的一個位置上,挨個小區對照,小區名和紙條地址上的字一樣的,就對了。最終,鐵哥們通過這個辦法,加上逢人便問,找到了那家施工人家,測量到了所需數據。但未能讀萬卷書的鐵哥們,在這樣一個簡單的事上,所費之周折,可謂一樁小小的傳奇。

十幾年後,還是那個鐵哥們。在遭遇過不識字的種種「磨難」後,終究走上了默默學習「讀萬卷書」之路。他現在從事的行當,是生態園林建設。亭台軒榭,山水花木,真假景致,皆是其團隊的設計建造對象。行書、楷書、隸書、草書等,皆在其雕刻範圍內。所見之景點建築,書中之設計方案,他都努力記憶、學習和思考,而後模仿、創新。從不識字到熟練掌握各種書法字體的雕刻,且筆筆瀟灑,遒勁飄逸,形神兼具,若非「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之洗禮,絕不能也!

農村老家的果樹,以黃梨、蘋果、山楂為主。二十幾年前,黃梨最多,蘋果次之,山楂相對較少。黃梨以「子母梨」為主,蘋果以「國光」為主,山楂則是以一種名叫「山楂」的笨山楂為主。當時的村裡人,不太懂果樹的管理,這幾個果樹品種,都是土生土長的本地品種,適應了本地環境,容易養活。

隨着「讀書人」增多,村裡的果樹在一撥撥技術人才的更迭中,邁上了技術型更新換代之路。「讀萬卷書」後,一些老舊品種,因其口感、營養等劣勢,雖然易於管理,依然被淘汰。村裡人利用書本中學到的嫁接技術,讓子母梨樹上結出諸如雪花梨、香水梨、墜子梨等口感好、品相好的新品種;笨山楂也被甜紅子、大金星、大五稜等代替;國光蘋果少了,紅富士、玫瑰紅、北斗等日漸多起來。原本以黃梨、蘋果、山楂為主的大格局,也被以山楂為主所取代。在嫁接技術上,「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體現得尤為明顯。一棵笨山楂樹上,既能結出笨山楂,還能結出甜紅子、大綿球、大金星、歪把紅、大紅子、大五稜;一棵麻柳樹上,下半部分是麻柳枝葉,上半部分是核桃果實;同一棵梨樹上,這一枝結綿梨,那一枝結雪花梨,上面結滿香水梨,右邊卻結着子母梨。

杜甫在《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中有詩句:「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這裡的讀書破萬卷倒是有博覽群書之意。然而,意指博覽群書的「讀書破萬卷」,與寓在努力讀書的「讀萬卷書」毫無矛盾之處,關鍵是還得去「行萬里路」。

蘇軾才高八斗,有一次去拜訪王安石。王安石正在睡覺,管家徐倫引其到書房用茶。東坡見硯池內餘墨未乾,還有一首未完成的《詠菊》詩稿。詩稿前兩句為:西風昨夜過園林,吹落黃花滿地金。蘇軾心中暗自慨嘆,認為王安石居然不曉得菊花即便乾枯也不落瓣的常識,隨即依韻補上了兩句:秋花不比春花落,說與詩人仔細吟。待王安石至書房時,蘇軾已離開,卻被認出了筆跡。屈原《離騷》中有「夕餐秋菊之落英」詩句,蘇軾不知,反而譏諷王安石。丞相不悅,本想奏明天子將其削職為民,轉念一想,遂將其貶至黃州府,補缺團練副使之職。

秋日的一天,蜀客陳季常到訪。蘇軾便與好友到後院賞菊。走到菊花架下,蘇軾一下子被驚得目瞪口呆。天氣晴朗,滿地鋪金,甚至還有菊花在紛紛落瓣。至此,方知王安石貶他到黃州的用意。「西風昨夜過園林,吹落黃花滿地金」正確,而「秋花不比春花落,說與詩人仔細吟」錯了!王安石正確,自己錯了!蘇軾之錯,猜其並不是沒能「讀萬卷書」,究其根由,還在於沒能「行萬里路」,沒有把平日所讀、所學的菊花詩句,以審慎、敬畏、質疑的心態,在生活中運用和驗證。

讀書的益處,「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未必正確,書中的知識可以運用到日常生活中,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讀書,也不必拘泥於門類和大小,科技的、文藝的、雅的、俗的,皆可。正因為讀書,我們那處不足500人的小山村,走出了幾十名大學生。教師、律師、醫生、公務員、技術員、老闆、廚師、理髮師,填補了上一代人的行業空白。三十多年前,我們那處小山村,連初中生都沒有,村裡清一色全是農民。耕種的農具,也是那種最為笨重簡易的橛頭、鐵掀、鋤頭。養幾隻雞,餵一頭豬,就是全部副業收入。三十年後,村裡人在各種書籍中汲取營養,靠科技支撐,養雞場、養羊場、養蜂場,一忽兒冒了出來,徹底改變了以前那種養雞三兩隻、養羊一兩個、養蜂三兩窩的窘境。

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學習到知識是其一;改變思維方式是其一;開闊眼界是其一;指導生活實踐是其一;推動各行各業向前發展是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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