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 絲
最近有一個從清華畢業、月收入5萬元的男子在網上徵婚，遭到群嘲。一些人笑話他體型肥胖，稱他「死胖子」。有人指出這樣貶損他人不妥，嘲笑者卻不以為然，認為「死胖子」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稱呼，是一種開涮的幽默。這樣的回答令我驚愕，說明這些人不知道以他人的缺陷取樂，是一種亟需改進的醜陋行徑。
不嘲人短處，並非自古就有的道德準則，而是經過漫長的文明演進，才逐漸深入人心，成為一種現代文明價值觀。古代很多名人，都沒有尊重隱私的意識，上演過不少拿他人生理缺陷開玩笑的故事。宋代筆記《南部新書》記述，初唐詩人封抱一任櫟陽尉，有客人旅經櫟陽，封抱一見他個子長得矮，臉色又特別黃，眼睛也近視，還患有鼻塞的毛病，很瞧不起來客，化用《千字文》寫了一首詩調侃戲弄他：「面作天地玄，鼻為雁門紫。既無左達丞，何勞罔談彼。」
四句詩分別對應《千字文》中的「天地玄黃、雁門紫塞、左達承明、罔談彼短」，故意每句少寫一字，把真正想要表達的意思隱藏起來，即嘲笑來客「黃、塞、明、短」。封抱一與來客並無仇怨，就是借由嘲笑別人的缺陷，獲取一種自我優越的快感。而且就像這個故事所具有的隱蔽屬性--很多負面的娛樂形式也能產生出戲劇性的細節，讓人看起來覺得很幽默有趣，由此忘記了必須限制住人性本惡的一面。
即使思想通達如蘇軾，也玩過這樣的低俗幽默，拿別人的缺陷開涮。蘇軾的好友劉頒晚年鼻樑塌陷，他本人為此頗為苦惱。蘇軾謔稱自己以前愛看閒書，知道不少故事，現編了一個段子嘲笑劉頒：春秋時，孔子有一次上街買東西，恰好他的弟子顏回和子路也逃課在街上閒逛。遠遠看到老師迎面走來，兩人擔心被老師看見責罵，趕緊找地方躲避。
子路的手腳快，三下兩下爬到旁邊一株樹上，躲了起來。顏回的反應慢，再想爬上樹已來不及了，只好就近藏匿到街邊一個狀如石塔的石柱後面。幸好孔子沒看見他們，直接走了過去，子路和顏回也趁此機會偷溜回去好好讀書，不敢再在街上逗留。他們走了以後，街上的商賈小販都聚攏在一起議論，說聖賢經過的地方，應當改名留作紀念，於是把顏回藏身的石柱命名為「避孔塔（鼻孔塌）」。
文明是一個逐步將人性中的仁愛、合作釋放出來的過程，由此創造出更為友善的社會環境。就像以色列學者瑪格利特在其著作《正派社會》裏所說，正派社會的最基本標誌，就是成員之間互相不羞辱。一個具有良好道德修養的人，是不會把他人的缺陷作為笑料來取樂的。我們所有人都處在這個通向現代化的旅途中，每個人的所作所為，也決定着自己是負責划槳的奴隸，還是攜帶着行李和希望的旅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