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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井蓋半世紀 見證港鑄造業興衰 鑄鐵「廠二代」對前景仍有信心

2021-05-19
●劉霖投身鑄造業半輩子。●劉霖投身鑄造業半輩子。

鑄造業曾在香港有過輝煌的歲月。根據統計,在高峰時期,香港有超過200間鑄造廠散落在不同地方。然而,昔日熊熊烈火鑄鐵的場面,來到數十年後的今天,此情此景只能成追憶。今天,香港僅餘寥寥數間鑄造廠仍在運作中,位於粉嶺的劉祥利鑄造廠便是其中之一。在當年鑄造業的黃金時期,鑄造廠的生意好到「做唔切」,後來因蚗糮O政策出爐、行業後繼無人等因素,本地鑄造業難逃凋零的命運。不過,在劉祥利鑄造廠第二代負責人劉霖眼中,鑄造業仍然有前景,只是需要隨荇犮N變遷而調整經營策略,「這行業看來就淘汰不了。」劉霖仍抱有希望。●採、攝:香港文匯報記者 朱慧恩

一個炎熱的下午,來到位於粉嶺坪輋的劉祥利鑄造廠,踏入佔地近三萬呎的廠房,只見一位身穿T-shirt及西褲的老人家穿梭在大大小小的井蓋堆中,他是鑄造廠第二代負責人劉霖。年過七旬的劉霖,自上世紀七十年代起投身鑄造業,至今已近半個世紀。艱辛打拚半輩子,他於兩年前正式退休,現時工廠大小事務已交由兒子打理。劉霖現時已退下火線,過蚍眻o清閒的退休生活,像這天,他笑言因記者到訪,才回來走一轉。不過,畢竟大半輩子的心血都傾注在工廠及鑄造業中,豈是如此輕易放得低?即使鑄造廠的生產工序早於數十年前已移師內地,劉霖直言,以往每月都會回去湖南的廠房看一看,但受疫情影響,已有一年半未能回去,直言此時最希望能回去走走。

裁縫師傅變鑄鐵工人

如果當年沒有投身鑄造業,大概劉霖現時是個退休裁縫。倒是當年爸爸一聲令下,令他毅然轉換軌道。其實劉霖的爸爸劉祥也是鑄鐵工人,當年從內地來港,於行內打拚,幾歷艱辛,在上世紀六十年代自立門戶,於元朗開設名為「溢利」的鑄造廠。原本爸爸希望子承父業,讓兒子繼承自己衣缽。但劉霖眼見鑄造工序繁複兼辛苦,而且彼時哥哥亦已投身該行業,所以他索性去當舒服一點的裁縫學徒。當時越南打仗,美國水兵來港度假,同時順道訂製服裝,令本地洋服行業發展如日中天。「當時月入約1,500元,算是不俗。當年考上警察,都只得600元月薪;電工、建築師傅都只得500元。」雖然收入不俗,但工時也不短,而且裁縫師傅不會很快把技藝傾囊相授,「如果要學懂做一件西裝,要學足三年才教你。」當時劉霖只餘半年便滿師,適逢本地鑄造業開始起飛,爸爸有意拓展業務設立分廠,要求劉霖回來幫忙打點。劉霖也沒有考慮太多,便和爸爸一起到處尋覓適合的廠址,幾番輾轉,最終落腳粉嶺坪輋,即現時的劉祥利鑄造廠。

「當時我們是整個粉嶺第三間鑄造廠,全盛時期,整個坪輋都只有四間鑄造廠。元朗有幾十間,都集中在洪水橋、唐人新村。」劉霖憶述。當年22歲的劉霖正式跟隨爸爸入行,由低做起學習鑄鐵。他憶述,當時爸爸要求他學懂每一個工序,「不要被某個師傅『吊起來賣』。」如是者,初入行的劉霖,跟隨爸爸和廠堛漁v傅學習每一個鑄鐵步驟。「當時好辛苦,什麼都要做。」要數最辛苦的,非「爐工」莫屬。「即是熔爐,當時廠房埵釣R天爐,把鐵熔成鐵水,溫度達攝氏千幾度,距離爐口一兩米,都有幾百度啦,真的好熱。」當年一班工人在廠房內身水身汗工作的情景彷彿仍歷歷在目。鑄造業固然是苦力工作,但人工亦算不俗,當年工資以日薪計算,「師傅級」的日薪32元,學徒亦有26元。雖說是「太子爺」,但爸爸並沒有優待劉霖,「都是跟那些師傅學習,學師仔樣樣都做,哪個崗位缺人就要頂上。」從最初入行由零做起,到熟悉每個工序,後來從父親手上接棒,打理及經營工廠的生意。

因環保條例遷廠內地

在上世紀七十至八十年代,政府積極興建公營房屋、道路,並拓展新市鎮,各項基建工程日漸增多,因此對井蓋的需求大增,本地鑄造業迎來黃金時代。「1980至85年左右最興旺,間間廠都大把炾窗C」據劉霖憶述,當年平均日產量約5噸,而最高紀錄可達一日15噸,「有時訂單數量太多,做唔切,要其他廠幫忙。」劉霖說,當年全盛時期,工廠約有30名工人。「在香港,若數生產井蓋,我們可說是前三名。」劉霖語帶自豪。當年,本地各項基建如雨後春筍,工廠的訂單則如雪花紛飛,鑄造廠不愁沒有生意,工人也不憂沒工開。

然而,就在1991年,一枚「震撼彈」轟隆一聲投向業界-《空氣污染管制條例》出爐。條例規定鑄鐵用的沖天爐要安裝符合要求的過濾裝置,令工廠成本大增。「香港地從來沒有這樣的設備。」劉霖憶述,當時他們曾向顧問公司了解相關情況,但對方在維修費用上始終無法給出確切數字。「當時(政府)給我們發信,勸我們不要再鑄造。若繼續做,就每日罰5,000元,我們根本一日都賺不到5,000元。」條例一出,只有兩間鑄造廠獲批牌照。劉霖唯有決定回內地設廠,把生產工序全面移到內地進行。最初於廣東博羅縣設廠,後來又遷至湖南的偏僻地區。現時湖南的廠房主力生產工作,再把成品運回香港的廠房出貨。

當年頒布的環保條例猶如攔路虎,迫使本地大部分鑄造廠要不搬回內地,要不倒閉。不過,劉霖表示,即使沒有環保政策的出現,鑄造業也難逃另一劫數──本地鑄鐵師傅青黃不接,無人願意入行,注定令鑄造業步入黃昏。「自從1980年之後都很難聘請師傅,很辛苦,無人願意入行。當時仍有學徒,直到現在已經40年了,師傅都已經60歲了。」此外,鑄造廠的後人不願接手家業也令行業走向衰亡。「老一輩讀書少,無文化,才會投身這些辛苦行業。但他們的後代不少都接受過良好教育,不願意投身此行業,家業無人接棒。」

鐵井蓋未有理想替代品

劉霖憶述,本地某間首屈一指的鑄造廠因後繼無人而被迫出售,也略顯感慨。不過,雖然本地鑄造業的風光史現時只能透過文字追憶,但劉霖對行業仍抱有希望,只是需要適應政策的變化,皆因香港對井蓋的需求一直存在,甚至有增無減。例如去年政府在竹篙灣興建檢疫中心,便要求鑄造廠三個月內交出2,000噸貨。「我當時一望張單,都不夠膽接下。我說我只能做到三分之一。」除了這些突如其來的項目外,本地興建各項基建的步伐從未停止,也大大增加了井蓋的需求量。「政府建了很多新的馬路,又有港珠澳大橋、人工島、機場第三條跑道。」

另一個讓劉霖對行業前景仍有信心,是因為現時還未找到比鐵井蓋更理想的替代品。「不袗的成本比生鐵高十倍,其他塑膠亦替代不了。之前亦有人以環保為理由使用塑膠,但使用起來效果不好,而且塑膠更加不環保,它不能循環再造,老化之後就變成廢物,不像生鐵般能夠『翻熔』。」因此,劉霖斷言:「這行業仍有得做,淘汰不了。」在他眼中,若見危機來臨,便要見招拆招,努力開拓新出路。

馬路上的井蓋的損耗率一般不高,不需要時常更換,所以現時仍能看到鑄造廠數十年前出產的「香港製造」。記者問劉霖平時走路時會否低頭留意地上的井蓋,他笑言有時都會望一望,看看是否自家出品。這些平凡而冰冷的井蓋,每一個卻都是經歷千錘百煉才能投入使用。井蓋所記錄的,除了是劉氏家族在鑄造業的奮鬥史外,更是見證了香港鑄造業風光一時的黃金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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