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6-08] 僧篷聽雨：廣東話的俗與雅
．區漢宗．
套用一句唐詩，在下是「少小離家老大歸，鄉音已改難再追」，因此，聽親朋們說一口活色生香的廣東話時，煞是羨慕，正因為如此，在下對廣東話的種種妙處略有體會。
廣東話之妙，首先在於世俗意味濃厚而生動。例如，形容拍馬屁為「擦鞋」，比喻全部遭殃為「一鑊熟」，說背黑鍋是「食死貓」，比喻得勢小人為「有風駛盡巾里」，指避忌為「崩口人忌崩口碗」，發神經是「黐線」，演雙簧是「扯貓尾」，一身麻煩是「一身蟻」，看走了眼是「跌破眼鏡」，倒霉透頂是「衰到貼地」，熬出頭是「一天都光晒」，比喻忘恩負義為「食碗面反碗底」……廣東話中的歇後語也十分生動活潑，例如：「十一哥—土包子（十加一為土）」，「狐狸嗌交—一派胡言」，「和尚出山—走下坡路」，「老公撥扇—淒（妻）涼」，「老婆擔遮—陰公（功）」……這些生動而俚俗的廣東話，近年來逐漸「北伐」，傳遍大江南北。
但是，廣東話並非只有俚俗的一面，也有典雅的一面。筆者常與一位學識廣博的前輩傾偈，他說起話來滿口「之乎者也」，話語中夾雜了許多古漢語辭彙，如極之、固之然、亦、但凡、奉旨（肯定）、直情（簡直）、於是乎、千祈、是必……令我恍惚在聆聽古之仁人論道講學。
廣東話不僅生動活潑，而且簡潔明瞭。廣東話較多地保留了古漢語的單音詞，如：檯（桌子）、仔（兒子）、骨（骨頭）、衫（衣服）、襪（襪子）、紐（鈕扣）、蟻（螞蟻）等，這使廣東話沒有普通話那樣「長氣」（囉唆）。
廣東話的構詞法豐富多彩，或保留了古漢語的韻味，或世俗意味更濃。例如，保留了古漢語偏正式結構的倒置：雞𧪄（母雞）、狗公（公狗）、人客（客人）、菜乾（乾菜）。再如保留了古漢語動賓結構用作形容詞：爆棚（滿座）、逼人（擁擠）、吊癮（引起興趣但又沒有得到滿足時的感覺）等。在世俗意味方面，廣東話中形容詞或名詞後面往往加兩個襯字，增加了詞語的韻律感，使詞語更加具有世俗味，例如：多籮籮、懵盛盛、白雪雪、肥腯腯、濕立立、暈酡酡（暈乎乎）、心掛掛（牽腸掛肚）等。此外，名詞下加仔、女、佬、婆等詞尾，也增加了詞語的生動性，如：凳仔（小凳子）、靚女（美女）、叻仔（聰明男孩）、豬肉佬（賣豬肉的男人）等。
活色生香的廣東話，當年差點成了中國的法定官方語言。辛亥革命推翻帝制，天下共和，首屆國會曾提議奉粵語為中國「國語」，當時的國會議員廣東人剛好過半，通過這一法案不成問題。但孫中山先生覺得不甚妥當，於是力挽狂瀾，逐個勸那些粵籍同鄉改變初衷，放棄具有八個音階、抑揚頓挫的廣東話，而奉只有四個音階的北京話為國語，這使粵語與至尊地位失之交臂，屈居方言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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