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9-04] 與一元論鬥爭終身的伯林
——讀《伯林談話錄》 嚴曉
談話錄這種形式一向是我所喜歡的，沒有過多艱深晦澀的術語，在口語化的閒談中不時透露出談話者的睿智與思想的靈光，親切而且可讀性極強，《伯林談話錄》就是這樣一本好書。
積極自由易被濫用
全書由伊朗學者賈漢貝格魯於一九八八年與伯林的五次對話組成，內容涉及伯林個人生活經歷，對政治思想和哲學的看法，還有對與其交往過的眾多藝術家思想家的個人印象。伯林理論中最為著名的觀點自然是眾人熟知的對兩種自由概念的劃分，以及多元主義立場。在談話錄裡伯林努力澄清著自己的看法，他不是簡單地反對積極自由提倡消極自由，而是期望在兩種自由間尋求平衡。積極自由比消極自由更容易被曲解與濫用，只是在此意義上他提倡消極自由。其實伯林也像他所提到的托爾斯泰一樣是「一隻很想當刺𤨡的狐狸」，思想的行星大都圍繞著價值多元這顆恒星在運轉。多元主義的道路雖然縱橫交錯，但總有一個共同的道口，那就是自由選擇。對於那種尋求問題最終解決的想法使伯林深惡痛絕，有人認為「不打破雞蛋怎麼能做出上等的蛋卷」，可是結果呢，「人們一旦養成打破雞蛋的習慣，他們就不會罷手，雞蛋打破了，蛋卷卻沒做成。」遺憾的是想打破雞蛋做蛋卷的人層出不窮。
在談到對東方的印象時，伯林說曾經看見人們繞著伊斯蘭的伊瑪目（首領的意思）陵墓舉行宗教儀式，對這些儀式他表示了極具預見性的擔憂，「他們臉上那種狂熱的表情讓我感到害怕。說實在的，自俄國革命之後我還沒有目睹過這麼嚇人的情景。」沒想到一語成讖，世貿大廈的轟然坍塌成為伯林先知式預言的註腳。作為一名猶太復國主義者，伯林始終保持理智冷靜的態度，認為以色列跟巴勒斯坦是應當和解的，要「理解反對自己的人」，這是「迫在眉睫的事」。
對立的價值可以並存
移情是伯林一再提及的方法，也就是要設身處地想想別人的境況。他已經感到猶太復國主義正逐漸滑入民族主義泥沼，表示自己不支持沙龍這類人。然而如今沙龍掌權，以色列的坦克正在巴勒斯坦的土地上橫行，如果伯林看到了又該作何感想？「生活的最終目標是生活本身」，這是伯林推崇的赫爾岑說過的話，伯林終其一生都在與一元論作鬥爭，對於那些具有多元主義思想的藝術家和思想家他基本上都持有好感。在談話過程中，伯林提及最多的除了赫爾岑，還有赫爾德、維柯，即使是對馬基雅維里伯林也表示了足夠的敬意，因為他首先打破西方一元論的傳統，最先提出兩種對立的價值可以並存，這在西方思想史上實在是石破天驚的大事。
對自己不欣賞的思想家，伯林亦不諱言，比如他認為漢娜•阿倫特的一些觀點就是錯誤的，甚至認為她的東西是「大雜燴」，句子之間缺乏邏輯。在談話中，伯林還表示了對於帕斯捷爾納克、阿赫瑪托娃、布羅茨基這些俄羅斯詩人的喜愛，因為「對於一個人來說最覺親切的詩是用那種十歲以前所說的語言寫成的」，伯林正是十歲的時候離開了俄國。
談話中，西方思想史上各個人物各種觀點伯林都是信手拈來，對於他來說這些早已爛熟於胸，不僅僅是簡單的記憶與羅列，而是像他自己所提倡的那樣進入了「內部」，進入了所討論的思想家的內心世界。這一點不得不讓人心生欽佩，伯林畢竟是伯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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