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1-03] 百家廊:城市浪遊品味現代生活 放大圖片
時代廣場是「李歐梵.一條路」的終點站,眾多行街研習工作坊的參加者在李歐梵的帶領下,重新審視自己所處的居住城市。
朗 天
秋涼時節,最好幹甚麼?
古人的答案可能是登高。今天,年輕人除了行山、燒烤,以及慣常的城市購物消費,漫步城市的方式,明顯多了選擇。
文化人帶隊行街
日前的街頭文化觀察工作坊「李歐梵.一條路」,是由李歐梵帶隊,梁文道做伴遊/助教,從金鐘太古廣場一家快餐店出發,沿皇后大道東前往銅鑼灣時代廣場附近的咖啡店。出發前李歐梵便對參加者表示,他希望和他一同行街的人抱著三種態度:首先,要視自己是第一次途經相關地區的人(無論是真是假),換言之,當自己是一個陌生人;其次,行街的速度要緩慢,盡量留意經過的事物;第三,一邊行,要一邊思考。
一邊在城市漫步、觀看,一邊思考,不能趕,必要閒,正是本雅明(Walter Benjamin)筆下的典型「閒逛者」(Flaneur),文友李照興在《香港後摩登》一書推銷的,便是由這麼一種身份發展出來的現代生活形態,並為之創造了一個新名詞:都市浪遊人—Romadic,即「Romantic」(羅曼蒂克的遊戲人)加「Nomadic」(遊牧人),包含了遊戲者和遊牧者的雙重性。
本雅明與都市漫遊
本雅明的閒逛者,逛的是十九世紀的巴黎,現代主義方興未艾的文化之都,大街上開始充滿高速行走的車輛(當時還是馬車,今天已可能是跑車了),生活調子開始偏快,藝術的祭祀性(宗教意義)開始讓路給展覽性,各式各樣的文化產品也開始在街上展示自身,等待欣賞者/分析者/思考者的眼光。
十九世紀的巴黎有很多購物廊(Arcade),香港有的則是商場(Mall)。前者是歐洲文化,後者是美國文化。但懷著城市浪遊人的心態和準備,仍是可以開展這種個人的文化之旅。
城市漫步,都市漫遊,做的是把目的地延擱—暫時沒有一定要去的地方。你說不對啊,我們不是在參加一個文化觀察工作坊嗎?不是由金鐘走往時代廣場嗎?是的,但工作坊的意義正是要把你這功利的想法先拿掉,你不是要來學點甚麼或拿走點甚麼的,正如你走到街上,不是先有購買甚麼作甚麼消費的念頭,也沒有一個特定消費的地方,只有這樣,才是一個自由的當代消費人。
現代消費的簡化
現代都市消費者的最大問題是:第一,他/她的消費慾望很可能是被製造出來的,是典型的,透過無遠弗屆的傳媒或廣告的供應模造需求的後工業社會經濟模式。第二,他/她極可能在消費效率和速度要求不斷提高下,忘記了消費的最終步驟—使用商品或服務而滿足慾望(無論它何其短暫),於是消費簡約為購買的動作,而真正的慾望滿足則轉化為資本家/政治操控者的催眠反應,慾望對象由對象剩餘所代替。最明白不過的例子:口渴時水是主體的慾望對象,喝下了可以令主體滿足,但可口可樂則是對象剩餘,它不負責解除口渴,而是在你不口渴時也想到要消費它,並且喝下它能進一步增加口渴。
故此,有必要令不斷加速的消費活動暫停,有必要令被操控的視線中止。都市實在有太多設計了路人視線走向和慾望指標的廣告牌,太多這樣的商場空間設計,漫步其中,有必要做一個把自己陌生化,保持思考和警覺空間的浪遊人。能自由地行走,對一個現代都市人來說,珍貴之處,宛如陽光與空氣。
行街街有助減壓
有人說,城市浪遊人是知識分子,只有知識分子才會努力為自己尋找一個生活的基點。但明白了上面的分析,我們很清楚,只要你曾經感受過都市生活的壓力,你便難免遲早有這個追求方向。
壓力來自不停前進邁步而又不容細想的生活方式(喘不過氣),也來自生活上愈來愈多熟悉的事物包圍著,日光底下無新事的沉悶感。陌生化和激活思考,無非是對新意的尋求。即使一次又一次經過平日上班途中經過的地方,如果真能陌生化,那麼,每一次的旅途都會有某種新鮮感,都可能有新發現,令繁瑣的生活增加了一層活潑。
今天,我們都在談布波族(BOBO族)。布波,是「布」(布爾喬亞Bourgeois)加「波」(波希米亞Bohemian),前者是中產階級或小資產階級,後者是到處流浪的窮文化人。前者追求的本來是穩定,支持建制,有保守傾向;後者有一條浪根,浮動的精神取向,崇尚自由,到處成為反建制的麻煩製造者。然而,今天的中產階級,卻愈來愈多在精神上認同了浮動失根,不拘一格,愈來愈多城市浪族出現,愈多愈多李照興所謂的Romadic,遊走於城市邊緣,以行街街為生活常態。
體驗一種生活形態
故此,行街街的城市文化觀察,絕對不止是參加一次工作坊,上一堂課,一睹大師或聞人的風采,而是體驗一種時興的生活態度。這種生活態度,用另一文友潘國靈的說法,便是:「明知資本主義對人的龐大支配,但又了解革命已經過時,既然無力擺脫,便索性參與其中,但絕不做任由擺佈的參與者,而是將城市街角、消費文化商品『據為己有』,活化出自身的意義,最重要是過程中自得其樂,適當時候作出抗衡與協商,如此周而復始的過程,時勝時敗……矛盾、精神分裂再不是問題,因為力求統一本來就可能是一個陷阱。」
這種生活態度真正吸引我們的地方在於:它沒有要求我們付出甚麼,卻提供了一種輕省的快感享受方式。它甚至鼓勵分裂,就像電影甫出現時,觀眾都清楚知道屏幕上的故事是假的,但卻很自然投入其中,隨光與影哭哭笑笑,興發和享受一個又一個令他們暫時逃離現實生活的幻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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