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08] 人物春秋：柳亞子與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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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亞子

唐之棣

　前幾篇談到在香港淪陷前夕，先有憂國憂民的楊雲史病死異鄉，後有剛抵港半月而喪生於日軍槍下的林庚白，與這兩位詩人同時違難香港不可不提的有柳亞子。恰巧，柳亞子在香港時也見過這兩位詩人，這也可算是千里之詩緣吧。

創立「南社」名顯海內

　柳亞子是清末民初以及新中國的傳奇人物。江蘇吳江人。生平喜結社雅集，曾創立「南社」，彙聚一時人物，談詩論文，或論時政，而詩名亦因此大顯海內。柳氏論詩，兼取唐宋，平生十分不滿那班晚清遺老的作品。後來因政見不同，他一度被迫流亡日本。不久返國，居上海十年，自「九一八」事件發生後，他便積極參與各種抗日救國之活動。抗戰爆發後，他身陷上海淪陷區內，直至一九四零年十二月十五日，他成功逃到香港，重獲自由。

　香港對柳亞子來說並不陌生，早年他曾來過香港。不過，他這回重到香港後，便在九龍柯士甸道，高築「羿樓」，意取后羿射日之義，而寓抗日之志。在羿樓上，詩酒文會，佳客滿座，盛況空前。他把此時期的詩作結集為《圖南集》，其中大都是與友人酬答、贈寄、和韻的作品，如贈詩予粵中新知舊雨，有葉恭綽、陳君葆、冼玉清、馬小進、鄧爾雅、陸丹林、潘小磬等人。又新認識了張善孖、張大千、楊雲史諸當代畫家詩人，甚至與中國教父杜月笙往返，亦見其交遊之廣。柳亞子此類詩作，既述交誼，更共勉同心抗日之理想。一年間，柳亞子便寫了近三百首詩，尤喜鬥一韻之奇，如「麻」及「陽」二韻居然分別各次了二十多首，頗見其矜才使氣，叉手成詩的本領。值得一提的是，柳亞子在香港結識了端木蕻良及其妻子——臥在病榻上的新文學作家蕭紅，他們一見如故，柳氏有《再贈蕻良一首並呈蕭紅女士》及《贈蕭紅女士病榻》二詩紀之，後詩以詢病情：「輕颺爐煙靜不嘩，膽瓶為我斥群花。誓求良藥三年艾，依舊清談一餅茶。風雪龍城愁失地，江湖鷗夢倘宜家。天涯孤女休垂涕，珍重春韶鬢未華。」

與毛澤東酬酢呼應

　柳亞子來港後不久，內地便發生了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他也一如既往，奔走於各界，設法和平解決事端。時與宋慶齡、何香凝、彭澤民等人，一同向國民政府進行抗爭，也與遠在延安的毛澤東等人遙遙呼應。如《寄毛潤之延安兼柬林伯渠、吳玉章、徐特立、董必武、張曙時諸公》：「弓劍橋陵寂不嘩，萬年枝上挺奇華。雲天倘許同憂國，粵海難忘共品茶。杜斷房謀勞午夜，江毫丘錦各名家。商山諸老欣能健，頭白相期奠夏華。」後來，林伯渠、董必武等人均次韻相酬。

日佔香港 藏身長洲

　在柳亞子來香港臨近一年之際，日本突然發動太平洋戰爭，並迅速攻佔九龍半島，矛頭直指香港島的英軍。柳氏倉皇攜眷從九龍偷渡香港島，有《十二月九日晨從九龍渡海有作》詩記云：「蘆中亡士氣猶嘩，一葉扁舟逐浪花。匝歲羈魂宋臺石，連宵鄉夢洞庭茶。轟轟炮火懲倭寇，落落乾坤復漢家。挈婦將雛寧失計，紅妝季布更清華。」可是，不久英軍也扯起白旗投降了。其後，日軍到處索人充當傀儡，並緝捕在港的抗日志士。匆忙間，柳亞子丟下家眷，僅攜一女無垢，潛藏於長洲島內，伺機出走。其《長洲島寄內》詩寄懷滯港的妻兒，頗有杜甫無家之痛，梁鴻去國之悲，詩云：「卅載雙棲慣，分攜兩地愁。遙憐香島月，今夜落長洲。杜甫無家別，梁鴻去國謳。何當黃歇浦，珍重大刀頭。」在香港淪陷一個月後，柳亞子便與何香凝、周鯨文等人，改名換姓，從長洲島登舟北渡，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中漂浮了八日八夜，捱過了多少個缺水缺糧的日子，終於在廣東海豐登陸，成功脫險了，並暫時隱居在一處叫九龍寨的地方。此時他寫了一詩回首過去的一年經歷，令人不勝感歎，詩云：「宋皇臺畔幾溫，香島河山認舊痕。又作九龍窮寨主，只慚後樂遜希文。」

　雖然柳亞子在香港的時間不長，但他一九四一年所留下的詩作，已經成為香港文學的珍貴遺產。《圖南集》中的人物，自然是香港歷史的見證人；而詩中所記的地方名物，如許地山「面壁齋」、孫仲瑛「蘭園」、方叔平「暢園」、何香凝「雙清樓」，甚至建國、英京、彌敦、勝斯、金城、香港、思新等酒家或酒店，於今大多已經灰飛煙滅，成為歷史的塵跡。然而，今天讀柳亞子之詩，可以讓我們跨越時空來到香港淪陷前的一刻，深深感受苦難中的香港。(上．待續)（香江詩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