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4-12] 琴台客聚：中國式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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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羊璧

　四月一日愚人節，也許可以叫做幽默節。

　今年的幽默節過去了，不妨仍談談幽默話題。

　如果說中國人沒有幽默感，那是不公平的。你說，世界上有哪個國家的正式史書上，特地有專門記述幽默專家的部分？有，就是中國。中國出名的史書，司馬遷的《史記》，為各種各樣的歷史人物寫下傳記，分門別類。為孔子及其門下寫的，有《孔子世家》，為大軍事家寫的有《孫子吳起列傳》，而為幽默專家寫的，有《滑稽列傳》。

　《滑稽列傳》很生動的記了當時幾位幽默人物的故事。有一位，是楚國的孟優。這是一位樂人，高個子，會說話（「長八尺，多辯」）。楚莊王死了一匹愛馬，太悲傷了，要以葬大夫的規格來葬這寵物，用高級的棺槨。眾臣都覺得不合適，但是楚莊王生氣，說敢提反對意見的，死罪。沒有人敢說話。孟優就來了，入殿門就大哭，不停的哭，哭得十分淒涼。楚莊王問他哭甚麼，他說，那匹馬太好了，現在死了，怎麼只給牠大夫的葬禮規格呢？不行呀不行呀，應該以人君的禮遇來葬，方夠隆重。棺要用玉的，一切都考究，還要調大批兵卒來辦葬禮，令諸侯遠近都知道「大王賤人而貴馬也」！他這一場淋漓盡致而又極盡真情的表演，帶出了那個「賤人而貴馬」的荒謬結論。結果楚莊王在這場幽默的表演中受到了啟發，說，我真的過分到這地步麼？（「寡人之過一至此乎！為之奈何！」）終於按平常的方式處理。

　孟優事實上是對楚莊王發出了批評，是幽默的批評。

　這是中國式的幽默，中國式的幽默是有的放矢，以幽默作為手段、批評或者諷刺之後，達到了良好的目的。太史公司馬遷認為中國的「六藝」可以建立社會的秩序，「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神化，春秋以義」，但是仍有一點空間，可以由孟優這種滑稽人物來起補充作用，「天道恢恢，豈不大哉，談言微中，亦可以解紛」，這就是他寫《滑稽列傳》的立足點。

　歷史上，被肯定的中國式幽默就是這樣，能夠令人一笑，但更能令人深思，負擔著解決問題的使命。

　中國普通老百姓也有這種幽默本領。內地時常流傳一些順口溜，諷刺社會上一時存在的不正常現象，往往很幽默。像開放之初，幹部下海從商，展開市場經濟，好些人利用特權借機胡來，人們就有了順口溜：「十億人民九億商，團結起來哄中央」。是幽默、也是批評。

　上一個世紀三十年代，Humour這個字從西方來，當時的翻譯大師們各有巧譯。李青崖意譯「語妙」，陳望道譯「油滑」，易培基音義俱譯，為「優罵」，唐桐侯譯「諧穆」，最後還是林語堂譯的「幽默」流行。中國式的幽默，往往真是「優罵」。不過優罵只能說是幽默的表現之一種。